傅夫人看向了画儿:“怎么回事?”
画儿磕了个头,泪眼汪汪:“回太太,大少奶奶派我去厨房拿鸡蛋,结果刘嫂子说,今儿的鸡蛋是预备着给小少爷的满岁的,今年雪大,外面采买不到鸡蛋,没见这段时日里面都不做鸡蛋的菜了,只给我说没有。我便将大夫所说的话说了,谁知道周围一个嫂子竟就说我是仗势欺人。我一急,就和她们吵了起来,便成了这样。”
恐怕不是吵嘴这么简单了。傅夫人的目光看向了二嫂:“刘嫂子,是这个月你刚指派着管厨房的那位?”
二嫂心下一凛,忙站出来,赔笑道:“母亲说的是。兴许是她才来,不懂事,没认出人来。鸡蛋再短,哪里能短了大嫂的呢。”
傅夫人脸色好看了些,侧了侧头:“将那什么刘嫂子带过来。再把采买上的人也给我叫来。”
二嫂的眼珠子动了动,欲说什么,还是忍了下去。巧姐不动声色,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到自己,横竖自己的目的也不是那管家之权,她们如何争也不干自己的事情。
刘嫂子很快就过来了,见到了堂中跪着的画儿,先是变了脸色,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二嫂。巧姐看到傅夫人明显阴下去的脸色和大嫂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暗暗揣测:今儿这一遭,怕是要易主了。
“今儿鸡蛋短了?”
傅夫人没有问刘嫂子,转头看向了买办。
这个买办大腹便便,连弯腰行礼都显得笨重无比。他擦了把因为赶得急而满头的汗,然后才说道:“回太太,今年雪大,压垮了不少房屋,鸡鸭没有吃的,所以蛋现在价格很贵。”
傅夫人正用碗盖拨着茶叶沫子,听闻此话,将那茶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你这些日子可出去过?”
买办登时跪了下来,额上冷汗涔涔:“回太太,奴才,奴才自是有出去……”
“叫了门房上的人过来!”
傅夫人厉声道。
买办顿时吓傻了,连忙磕头:“请太太饶命啊!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怕热,就都让下面的人去买的。”
傅夫人柳眉倒竖,对着身边的晓风道:“去把跟在老爷身边的福贵叫来!”
福贵拢着手很快来了,给傅夫人行了礼。傅夫人气稍定了些,仍是满目怒气:“福贵,你与这位钟大买办说说外面的事情!”
福贵是个人精,且又是家里的老人了。方才已经听闻了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的斗法了,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如今傅夫人一问起来,福贵躬身道:“回太太,前儿太后还前往积善寺祈福祷告,祈祷明年依旧是一个丰收年。”
依旧两个字,让钟买办整个人全瘫了下来。傅夫人挥了挥手道:“身为一个买办,竟连价格都不清楚,这个家的银子,竟是填你们的口不成?革了他的月例银子,交到后头打四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吧。”
巧姐看了看买办的模样,心里不禁莞尔:被撵到庄子上,怕这位买办很快就是一位精干的庄稼汉了。她的目光瞄了一下大嫂二嫂方向,发现大嫂的脸色也不甚好看。难道……巧姐看向了傅夫人,心里暗暗盘算。
刘嫂子已经磕破了额头。傅夫人这才看向了她:“还有人动手吗?”
刘嫂子咬了咬牙,低下头:“回太太,我,我记不清了。”
她低下头,又急急地抬头看了巧姐一眼:“不过当时三少奶奶身边的丫鬟也在场。”
巧姐心里顿时平静了下来:想一网打尽吗?傅夫人看向了巧姐,巧姐笑着对画眉道:“让碧儿过来吧。难为刘嫂子还记得她,也让她与刘嫂子一起想想当时的景况。”
巧姐在记得两个字上咬重了些。
刘嫂子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巧姐仍然是含着笑意,这件事情,也就当作试探画眉了吧。
不一会儿,碧儿就过来了。她跪了下来,大方地给傅夫人磕了头。傅夫人问她可记得当时厨房的事情,又带了人出来让她认。碧儿想了想,说道:“回太太,我刚进厨房,画儿姐就进来了。她找人要鸡蛋,有一个人说了句什么话。我回头看了一眼,应该是这位嫂子。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因为没有打过交道,她们身量都差不多,且都是同样的衣裳。我找了相熟的一个小丫鬟香儿端了甜汤就出来了,走的时候她们还在说话。”
说到那个嫂子的时候,巧姐的手指了指刘嫂子。
巧姐忙站起来道:“母亲,碧儿管着我的衣物,不常出门,故而不认识人。”
“无妨,并不是她的首尾。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知道后面的事情。”
傅夫人倒是和蔼了不少,“你坐下。”
巧姐这才坐了下来。傅夫人的目光在二嫂的面上一扫,又对着屋里众人道:“我如今精神也没有之前好了,不耐烦理家里的事情,竟就为了一个鸡蛋闹起来了。传出去,还像是什么样子!晓风,你去将动了手的人细细问清,各革一个月的月例。刘嫂子你就去后头吧。我也乏了,你们退下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大少奶奶被人扶着出来,跟巧姐客套了两句,就告辞了。二少奶奶刚走出来就被管事婆子寻去了,她只得对巧姐歉意地笑笑。只剩下巧姐一个人往青院慢慢走着。
走到僻静处,画眉才悄声对巧姐道:“那个钟买办,是大少奶奶的陪房的兄弟。”
果然如此,难怪大少奶奶的脸色不虞了。闹这一场,大少奶奶并没讨到好处,一是没捞回管家之权,二是被自己人打了脸,这第三,傅夫人最后说的话可是将“动了手”
的人都包括在内了的,画儿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只是二少奶奶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自己当家的时候闹了这么一场,还是自己刚提上去的人给自己打了脸。并且,巧姐和碧儿那不动声色上的眼药,估计够她喝一壶的了。
想到此处,巧姐停在了一朵已经开败了的菊花面前,金色的花瓣不似之前的鲜艳夺目了,反而垂了下去,露出干枯之势。以傅夫人方才请了福贵过来那事可知,她定是早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碧儿在其中。所谓的让碧儿过来认人,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若是一味地忍,人家还会以为自己是软柿子。二少奶奶如今没有空来理这些,她现在还要想方设法来保自己的管家之权呢。
“老夫人。”
傅老太太身边的松青上前去,给傅老夫人将正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傅老夫人拈着佛珠的手一顿也没顿,听完了以后,她眼也没睁。半晌,她才睁了眼,将佛珠放了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松青只是欠了身子站在一边,并不敢答话。她可不能顺着傅老夫人直接答是,万一后头追究起来,这可是编排主子了。
傅老夫人复又闭上了眼:“越儿媳妇没事就好,将前头送来的那野鸡炸了吧,各房送些。谨兰那里送些燕窝过去,嘱咐她好好将养着。”
若是谨兰有个孩儿,估计这个家里会太平许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