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回头得跟路明惠商量一下,反正钱都花了,多印刷几页纸的时,不如让省报去教育厅那里拿到所有的录取名单,全部打印出来,这样就没有漏网之鱼了。
于是她慢悠悠地改了口“过几天,省报会出一期特刊,将所有的录取名单公布在上面。如果有跟你一样对自己成绩质疑的朋友,到时候找一份特刊查查就知道自己考没考上了。”
男子听到这个消息,两眼亮“真的”
余思雅抬头,朝他手里的报纸点了点下巴“这还能有假啊。你这份报纸是前几天的了,县里和市里、省里的领导知道这个事后极为震怒,即将派出调查小组,彻查此事。所以你放心,如果你考上了,那么你的你叫杜锋年对吧,看看,这是你的名字吗”
余思雅把名册递了过来,心里很是无语。她刚才还在说一定会作主呢,这就出了乱子。
男子低头看着余思雅指的地方,见杜锋年后面的北京大学四个字,激动得眼泪马上滚了出来“我我考上了,我就说嘛,我肯定能考上的,我肯定能考上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只剩下不停的呢喃。
见到这惊人的反转一幕,原本不以为意的教育局同志和马冬云几个全傻眼了。他还真考上了,那他的录取通知书去哪儿了
杜锋年激动得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哭得不能自已。但这一刻,没人打断他,因为每个人都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他的激动和欢喜,这是苦尽甘来,这是沉冤得雪的喜悦。
过了好久,他才按住双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满院子的干部,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是我的大恩人”
不少教育局的干部垂下了头,第一次感觉到了羞愧,愧对年轻时候下的宏愿。是什么磨平了他们当初的雄心壮志,是什么让他们忘记了为人民服务的初衷
余思雅伸手要回了名册“现在说谢还早了。名册上记录了,你的录取通知书1o天前就已经到了县里,并由县里到了你们公社。你说现在还没领到通知书,那其他人的通知书到了吗”
“到了,有三个同志都收到了,就我的还没收到。领导,我的通知书什么时候能收到”
余思雅被这声“领导”
弄得头皮麻“你叫我余厂长吧,我这个小组长只是暂时的。我是清河鸭养殖场的厂长,叫我余厂长,余同志都更合适。根据教育局的记录,你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你们公社,但你现在还没收到,那问题应该出在公社。查案这种事应该交给专业人员,这样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公安局报个案,让公安同志随你去公社查找录取通知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杜锋年激动坏了“好,余厂长,我听你的,谢谢你。”
余思雅朝他笑了一下,扭头对教育局的同志说“像杜锋年这样的事不知道还有没有,为了避免其他看到报纸报道,对自己成绩存疑的考生挨个来教育局查成绩。我有个提议,咱们在教育局门口贴一张红榜,公布所有考中的名单。本来嘛,考上大学是一件大喜事,这么多人考上,也是咱们辰山县教育局的成绩,张贴出来,大家都沾沾喜气,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样万一这两天还有听到风声跑来查成绩的考生,就可以完全自己去看红榜了。
只是贴几张红纸而已,教育局的同志都没意见,于是这个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教育局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一旦定下来,就有毛笔写得很好的老同志主动表示要来誊写红榜上的名字,于是这个事就交给了他们。
余思雅则带着杜锋年去公安局报案。
她之所以不介入,一是不想太过出风头得罪人。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能无视法纪,以个人之私扣留别人的录取通知书,铁定不是什么好人,能不正面跟他们对上就尽量不要。
此外,公安的处罚更重一些,抓起来就要进牢房。一旦进去,哪怕出来了,在村里的名声也别想好了,大伙都会很瞧不起坐过牢的人。还是那句话,凭什么毁了别人的前程,毁了别人一辈子的命运,就撸个职就完事了这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到了公安局,罗援朝看到余思雅,立马笑了“弟妹,你怎么来了这是”
余思雅笑着说“罗队长,我们是来找你报案的。这位杜锋年知青的录取通知书不知所踪了,得请你们帮他找找。”
罗援朝想起就短短几天时间,这位弟妹在全县乃至全省刮起的旋风,顿时不敢小觑,指了指椅子“大家坐下说,我做个笔录。”
余思雅朝杜锋年使了一记眼色。
杜锋年已经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跟楚玉涛差不多的情况,录取通知书被人扣下了。他非常愤怒,但还是克制着怒火,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我跟公社管文教的副主任关系不大好,曾因为一点事得罪过他。”
这时候管文教的副主任相当于后来的副乡长,主抓教育。
罗援朝多了问了一句“哦,你因为什么得罪他的”
杜锋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不得不如实说“他他想让我做他的上门女婿,我没干。”
谁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罗援朝愣了一下,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
余思雅边听边打量了一下杜锋年的长相,这小子虽然不修边幅了一些,但其实长相还不错,眉是眉,眼是眼的,而且眼睛里有一种跟同龄人不符的成熟。
而且听他的口气,他出身应该不错,只是后来落魄了,家里长辈被下放了,他也到了辰山县插队。估计那位副主任察觉到了这两年时局的变化,知道这个人迟早会回城,加上闺女喜欢,便在上半年的时候托人带话,让杜锋年上门说亲。
谁料杜锋年不知好歹,竟拒绝了他。这可惹恼了顺风顺水大半辈子自视甚高的副主任,所以开始屡次针对杜锋年。
罗援朝调查清楚了状况,又从余思雅这里确认了,教育局的名册上确实有杜锋年的名字,遂带了两个人“杜同志,你跟我们一起去北丘公社吧。”
杜锋年赶紧站了起来。
余思雅笑着说“罗主任,我得去找梅书记汇报工作,就不跟你们去了。”
“好,有他这个当事人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就行了。”
罗援朝爽快地说道,然后骑着自行车,带着杜锋年走了。
余思雅也从另一条路赶去给梅书记汇报这事。
梅书记听说自己县里竟然还真有第二桩扣留考生录取通知书的事,差点气得骂娘。这都什么东西,狗胆子不小啊,什么都敢干。
“查,一定要严查,继续查下去,凡是敢对高考下手的,通通让公安局给抓起来”
梅书记恼怒地说。得亏他同意了余思雅的提议,先自查了,不然要等调查小组来查到,他们辰山县这回只怕是全国都要出名了。
余思雅赶紧表态“是,梅书记,你放心,我们会再仔细查一遍,应该不会再有这么多铤而走险的人了。”
这才第一届高考,全县就考上两百多个大学生,就闹出两桩这样的案子,要真还有,别说梅书记要气疯,她都要气炸了。
梅书记现在没这么强的信心了“但愿吧,要再出这样的事,我真没脸去见领导了。”
“梅书记,这不怪你,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你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哪能知道下面的人都搞了些什么小动作啊。”
余思雅宽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