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料理妥当,西门鸿雪才直起腰来,松了一口气。对上天曦担忧探寻的目光,莞尔一笑,“还好,血已经止住了,毒也散得不多,应该没有大碍的。只是,恐怕要休养一个不短的时日了。”
天曦这才如释重负般松弛了表情,闭一下眼睛平息纷乱的心跳,“多谢——”
“若是跟我说谢,就枉费我一番苦心了。”
鸿雪依旧是淡淡的笑意。说着朝着咎抬了抬下巴,“把她平放吧,这样容易出血。”
天曦闻听,在鸿雪的帮助下,把咎在床上平放好了,怕压着伤口只能伏着。咎依旧在昏迷中未曾醒来,细心的擦去她额上的汗水,又把锦被拉上来盖好。直起身来,回头看见西门鸿雪用一块白布擦着手,略偏着头看着她,目光里有着很是复杂的东西。“我绝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鸿雪声音平淡,不带一丝起伏。天曦睫毛抖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想来,若是因为江山皇位,我倒是能够理解。只是你们——呵……”
鸿雪摇摇头,“是我太迂腐了吧?一直以为你们是佳偶天成,没想到——”
“没想到却是假凤虚凰?”
天曦接口,露了一个温和的笑意。“你们看起来绝对不像是在做戏。”
“当然不是做戏。”
鸿雪一怔,“你如何能够这般坦然?”
“鸿雪觉得我该如何?羞愧不已?我是有该羞愧的地方,但是却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西门鸿雪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怪不得。”
天曦疑惑,“嗯?”
“怪不得她对你念念不忘不惜一切,哪怕是掳也要掳了来。我一直不解,你究竟——”
“何得何能?”
天曦弯起了唇角。“呵……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楚妃娘娘了。”
天曦摇头,西门鸿雪就有些疑惑。“难道不是?”
“她的心里,装的太多。不过,”
迎上晶亮的眸子,“永远会有鸿雪的位置。”
西门鸿雪一怔。“我想,鸿雪是能够与我一样的吧?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留在这里了。”
天曦看了咎一眼。西门鸿雪默然不语,沉静的看着楚天曦。半晌后,才带着一丝黯然,有些自嘲的轻道:“终究是晚了些,也只是一个位置而已了。”
天曦不再说话,淡然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知道东方咎安然脱险,外面的群臣才松了口气,在孔任的吩咐下,相继离开了玉尘宫。皇宫里的东方琳琅得到讯息,总算平息了恐惧。祖祠里烧一炷香,敬谢祖宗的庇佑。在南楚一带调查哲太子被刺一案的人被悉数召回,由黑魈和白妖带着开始暗中寻找,而韩士铎则在明处,双管齐下搜捕云崖子。咎对此并没有报很大的希望,只知道了哲太子的事久查不出头绪的原因。毕竟连黑白二人都是他亲自□出来的,想要抓到精通五行功法的云崖子又谈何容易。而她思虑很久,也始终想不出云崖子刺杀她的真正用意。只是如此一来,云崖子就成为了她心头的隐患,毕竟那个道士知道她的身份秘密,一旦泄出,无论是对东桤还是对东方咎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玉尘宫里住了半月,在鸿雪的精心照料下,咎的伤势已经逐渐好转,也就搬回了宫里去。上朝自然还是不能,只留在云曦宫休养。鸿雪教会了天曦如何换药包扎,还定期派人把药送进宫里来。对于她知道了身份的事,东方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好似早已经知道西门鸿雪能够平静接受这件事一样。琳琅和四妃也不时来到云曦宫探望。朝中的事情自然是孔任担了,现在他已经逐渐坐稳了左相的位子,成为了咎的心腹。而这个西炎国来的身份不明的人也确实在治国安邦上有那么一些才能,倒是没有辜负咎对他的信任。可是一些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咎亲自来决断,于是小路子便每天把奏折送到云曦宫里去。咎看得累了,就把朱笔给天曦,让她代批。起先天曦不肯,只说累了就歇着,等歇足了再批。她知道东桤有后宫不得参政的例律。为防外戚、裙带等祸患,东方先祖很早就定下了女眷不可过问国事的规矩。天曦不想惹人诟病,所以不肯越理。东方咎却不以为然,私下说她都能为帝了,后宫里看一下奏折又能如何。加上她重伤未愈,连续的辛劳让天曦看着也是不忍,这才替她批阅一些相对无关紧要的折子。后来东方咎越发依赖她了,甚至一些重要的军政大事也交给天曦去作主。楚天曦无奈,只得尽力做的周全完美些,免得让朝臣看出毛病来。一个月后,咎的伤已经基本没有大碍,也准备恢复朝政了。这天,白卫门的统领送来了最新的搜查情况,依旧很不乐观。咎心里就有些沉。天曦看着各部的折子,发现了一处异常。抬头看看对面坐着的咎,有些犹豫的道:“咎。”
“嗯?”
东方咎应着,却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密件。“为何南州十三郡的田赋比别处要高上一分呢?”
东方咎闻言停了手里的笔,转了转眼珠,应道:“嗯。”
并不多做解释。天曦看出她并不想说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还是追问:“为什么?”
咎皱起了眉头,“一直就是这么定的。”
“南州的土地本就贫瘠,田赋反而高,百姓生活何以为继呢?”
咎搁下手里的东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天曦,“朕的田赋还没有高到让南州百姓生活无以为继的地步。而且朕知道,比起当初南宫氏在位的时候,那里的生活真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可是如今国库充足,粮仓丰盈,多收这一分田赋根本没有必要,又何苦——”
“天曦,你只管把折子上的事情批复好就行,这些事不用管了。”
东方咎有些不耐烦。天曦停了一会儿,低声说:“为君王者,当襟怀宽广才是。”
咎一听,脸色就变了。“楚妃的意思,是说朕气量狭小,公报私仇?”
“咎——”
“南楚两地本是败国之地,朕既没有征徭也未添税,只在南州多加一分田赋怎么了?国库充足,粮仓丰盈?那是我东桤几代明君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换来的,与他南州有何干系?凭什么要他南州人与我东桤百姓共享?”
“可是南州现在已经是东桤境域,理应与其他州是一样的赋额,才显出一国平等。否则民众怎能甘心俯首?”
“理应?哼!”
东方咎一声嗤笑,“现在朕是皇上,朕的决定就是理。不甘心俯首的话朕立刻就可以把南州夷平,朕倒要看看南宫玉蟾的这些刁民有什么能耐。”
天曦听见咎这样说,皱紧了眉头,“你这分明就是借此泄愤!”
咎瞪着眼睛狠狠盯着天曦,停了片刻,恶狠狠的道:“哼!不愧是差点做了南溟太子妃的人,还时时刻刻不忘南州百姓!我不加你们楚地的赋税,你还要惦记南溟!南宫玉蟾没把你如此重情重义的妃子娶到手真是天大的损失呢!”
“你——!”
楚天曦听着她尖酸刻薄的一番话,气的粉面通红,手里的毛笔也哆嗦起来,看着咎再说不出话来。在外室候着的小路子正闲得无事,逗着廊上金丝鸟笼里的虎皮鹦鹉玩儿。突然东方咎一下子拉开内室的门,怒气冲冲的走出来。一脚踢翻了桌旁的圆凳,咬牙切齿的往外走。楚妃娘娘也没有跟出来,让小路子更加诧异。自打楚妃进宫,皇上还从来没有在云曦宫发过这么大的火呢。可是看看咎的脸色是绝对不敢开口问的,连忙带上人跟了出去。东方咎径直去了南书房,坐在龙椅上生了一下午的闷气。眼看着天色要暗了,小路子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晚膳传在哪里?”
咎斜了他一眼,想了想,“湛露宫!”
一言既出,小路子吃了一惊,无意识的接了一声,“啊?”
“啊什么?!”
咎一瞪眼。“没,没什么。奴才该死,这就去传。”
小路子连忙应着退下去。心下暗想,今儿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跟楚妃娘娘吵架了?这可是平日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归想,可也不敢怠慢,连忙传口谕去了。再相见湛露宫。蔺妃突然得到咎驾临的消息,一时半惊半喜,心里的打算自然免不了。连忙让人布好了席面,自己也用心收拾了一番。咎到了以后,前后陪着照应。虽说这蔺妃入宫已经有四年了,咎跟她竟然还有些陌生的,天曦那里自在习惯了,换了地方也不知说些什么。这蔺妃倒是善于察言观色,言语间分寸拿捏的分毫不差,咎心里也就不觉得太别扭。早上在云曦宫的余怒未消,索性把天曦抛在脑后,不再去想。耐心的跟这蔺妃言谈,问她一些个琐事,毕竟是自己不曾了解的,也觉得新鲜。用罢了晚膳,咎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就到了入寝的时候了。看见她没有别的示下,小路子知道是要宿在这里了,也不敢多说。蔺妃出来问他一些要着意的地方,小路子也只得详细的一一说明。眼看着蔺妃转身进了内室,房门也关了起来,心里就替楚妃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