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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开言伸手拿起文书，确保自己看得更清楚。这则合约里增加了保人的受惩力度，不细致思考，会被蒙蔽过去。依照文书之意，假如盖大逾期未归还钱财，卓王孙会抓着她上公堂，用华朝律法惩治她。

  竖起的文书阻挡了主客两边的视线。谢开言藏在文书后，朝盖大看了一眼。

  盖大抱拳作揖，诚恳说道：&1dquo;公子，这则卷约与世俗之法不符。”

  卓王孙

  只冷冷说道：&1dquo;签不签？”

  他是无比冷静地坐在桌案那，以上对下，以高对低，中间就隔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味道。盖大还待商讨，谢开言想想他们这批人手无寸金的窘迫局面，无奈放平文书，低声说：&1dquo;签吧。”于是当先落，在两卷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1dquo;谢开言”及压下印章，再转交给盖大。

  盖大如法炮制，加上卓王孙早已盖好的徽印签章，这两卷文书即刻生效。

  仆从卷起文书，以绸带束好，当着盖大与谢开言的面，将卷约正身并在一起，出示了连体所写的&1dquo;借契”二字。一旦分开后，字体便剖落一半，各留一卷在借主与贷者手里。

  卓王孙摆摆手，仆从执起文书躬身退下，盖大也拿起了剩下的那卷。

  &1dquo;送盖师傅。”

  卓王孙冷淡的逐客令刚落下，花双蝶就从门外走入，笑着请出了盖大，余下谢开言凝滞而坐。

  &1dquo;今日学萧曲。”

  书房内静寂无声，卓王孙先开口。谢开言看着他，迟疑说道：&1dquo;公子可熟习方响？”

  &1dquo;俗音难登大雅之堂。”

  谢开言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卓王孙细细瞧着她，等了片刻，才说道：&1dquo;一定要学？”

  &1dquo;是。”

  &1dquo;我并未置办方响。”

  谢开言不慌不忙说道：&1dquo;我已经买了一副上古乐器，音质醇厚，想请公子品鉴一下。”

  &1dquo;是重金购得？”

  谢开言笃定道：&1dquo;是。”心里想着，那些铜片已经上过漆，足够以假乱真，就看卓王孙能不能识别出来。

  她走了出去，请人抬进外形古朴雕饰精美的木架，上面已经罗列好了铜磬管片。

  卓王孙一直没说话，看着她忙来忙去。

  &1dquo;公子以为如何？”

  卓王孙不动声色说道：&1dquo;你先试奏一曲。”

  谢开言执起小铁槌，躬身说道：&1dquo;献丑了。”立刻叮叮当当地击打起来。

  她说的献丑并不是谦辞，而是实话。方响之乐本是北地流行之音，尤为理国及狄容等族偏爱。华朝人的宴席之上也有乐师击奏方响，以作和音，非纯正雅乐。她明白这些道理，但不能阻碍她的决心。

  谢开言兀自敲了很久，凭着兴致游走在黄钟五音之中，声调宏大而响亮，震得书房竹帘窣窣颤动，像是风声吞吐着石磬。除去宫、商、角、徵、羽五音，其余音阶她一概不涉及，不管怎么敲，都是乐声激昂。敲到最后，手指有些麻，她才停止了击打，只是用槌轻轻点上一片，侧耳去听，捕捉着尾音微微的颤抖，仿似看到蝴蝶

  在眼前绽开了一对翅膀。

  卓王孙面色如常地坐着，两次伸手取过茶盏饮茶时，才用垂下的眼睛遮住里面不易觉察的叹息之色。他耐心地等着，等她敲击完，才顺意问下去：&1dquo;刚才奏的是什么曲子？”

  谢开言想了想，道：&1dquo;好像是沙场点兵时的鼓乐。”

  卓王孙站起身，取出花瓶里的一枝花，走到谢开言身边负手而立。谢开言连忙起身回避，他开口说道：&1dquo;坐下。”

  谢开言揣测是他忍不住乱七八糟的响乐，终于要亲自来教授了，安心地坐了下来。

  果然，卓王孙手执浸过水的花枝，指点着方响管片，看她一一敲击下去。有了名师指导，一铿锵激越的行军曲才能成了宫调，声音回旋开来，犹如塞上风云的悲鸣。

  谢开言专心敲了一刻，心思稍稍放开一下，手背上就挨了一记花枝的敲打。

  卓王孙站在一侧说道：&1dquo;错了，是商音，敲上。”

  她依言敲上管片，兢兢业业演奏了一曲。击奏尾乐时，她又弄错一个音，毫无例外地挨了一记。&1dquo;变徵为悲凉，敲下。”卓王孙如此说，她就依言敲击。

  练习了三遍，挨了五次打，行军曲算是能演奏下来了。

  等到授课的卓王孙走回座位饮茶，谢开言起身揉了揉麻的手指，再背着手搓了搓手背。

  &1dquo;公子觉得这副方响如何？”

  卓王孙看看她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微波在稍稍泛荡——沉吟一下，说道：&1dquo;世之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