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举人魔怔了吗?怎么做出那般失礼之举?”
“哪里是魔怔,叫我瞧着,怕是笃定那蟾宫折桂蒲团定是他囊中之物,只一时的得意如何能保证永远的风光,眼下可不就被打脸了——只叫我说,程师兄本就文采过人,又自来谦虚,更兼知恩图报,真真是谦谦如玉的君子,倒是比起那等利欲熏心、背叛师门之辈好得多了……”
“可不,不过是一饭之恩,程公子尚且铭记在心,这么多年都对杨家大房恭敬有加,倒是这沈举人,受人家重恩,倒好,还没怎么着呢,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吃相可不要太难看……”
沈亭听在耳中,好险没羞死。有心转身离开,却知道自己真是就这么走的话,怕是事情更不可收拾,那些个流言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一时忆起当初师门大恩、师兄妹相得,一时又恨极杨泽平出尔反尔,令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低头瞧见自己身上明湖书院学子服饰,只觉讽刺已极,头晕目眩之下,喉头一阵发热,待用锦帕擦拭才发现入眼处竟是几缕残红。
旁边也有眼尖的人瞧见,不由吓了一跳,心说这沈亭好大的气性。竟是再不敢出言讥讽,恰好有下人上前,礼让各位学子入座,众人也就呼啦啦散去。
那下人又得了杨泽平暗地叮嘱,沈亭面前很是赔了些小心谨慎,终是引了沈亭往曲水河畔而去。
只是沈亭模样却明显有些恍惚,甚而并不曾由下人领着自己坐到指定的位置,竟是自顾自坐到了最下首。
那下人无法,只得悄悄禀了杨泽平了事。
弄得杨泽平也有些气闷——
要说这些日子的相处,杨泽平委实对沈亭颇为欣赏,确然有大才不说,更兼为人缜密,做事妥帖,真是进入官场,必非久居人下者。
又急于让沈亭对自己死心塌地,彻底代替沈亭心目中杨泽芳的位置,不免对沈亭多有偏颇。
如何能料到竟有今日事端?
只相较于曾长期把持书院的大房而言,二房无疑根基还不甚稳,万事再小心都不为过。
罢了,今日且委屈沈亭一回,待得两家结亲,想来这些龃龉小事自会烟消云散。
当下也不再勉强,只小心奉承周明义,又把程琇介绍给周明义认识,好在程琇仪容风雅,又颇知趣,三人谈笑风生,一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倒是远远的顾准瞧见,眼中掠过一丝哂笑之意——
这世上若杨家大房那般连背叛了自己的学生都不追究的死心眼傻子又有几个?那沈亭看着聪明,怕是扔了珍珠,捡了只死鱼眼睛罢了。
只那杨泽平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一番作为却无疑太过小家子气。
其他游苑众人也正纷纷往此处云集——
花朝节之日,男女本就可结伴同游,那曲池盛会又名噪安州,大家如何不想来瞧些热闹?更有家有适龄女儿的,也想借这个时机好好相看一番,到时候,也好心里有谱不是?
好在曲池四周,视野极开阔的地方,另设的还有看台,同样是循地形散布些汉白玉的桌子,桌子上有袅袅香茶,又配有鲜花做的点心,再有宁静悠远的丝竹之声,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眼瞧着众多士子相继落座,一众女客也姗姗而来。
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杨希盈、杨希茹姐妹——
不管是沈杨两家结亲的事,还是二房在安州府的特殊地位,两人都无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再加上姐妹两个又俱生的极好——姐姐杨希盈一身淡红罗裙,裙摆处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莲步翩跹处,那牡丹仿佛活物一般轻轻颤动,更衬得人清灵美好,弱不胜衣;妹妹杨希茹,上着浅粉衫子,下着软滑的同色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绣满葳蕤迎春花的玉色宽腰带,越发显得纤腰一抹,不盈一握,更兼不时娇语莺啼,当真是解语花一般甜美可人。
被礼让到杨希茹近前的刘氏简直是越看越满意——
和阴沉沉的杨希和相比,这杨希茹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更不要说一路行来,杨家姐妹分明对自己极敬重,一路上处处把自己奉为上宾,杨希茹虽是有些羞涩,却是极贴心的,遇到那道路湿滑处,还不时亲自搀了自己一把,令得刘氏受宠若惊之余更是无比骄傲——
果然自己眼光好的紧,若非之前想了法子令儿子断了对那杨希和的念想,自己如何能有今日荣光?
这般想着,斜了眼虽是跟在人群中,却始终默默不言的杨希和——要是没有这个丑丫头在跟前,这心里可不是更畅快了。
“大家走了这么会儿子了,也都累了吧?不然咱们在这里歇息片刻。”
杨希盈已然站住脚,目视众人,笑容温婉。又望向始终静静缀在人群最后面的希和,神情一时有些复杂,下一刻已是笑着招了招手,“希和妹妹,到这里来,咱们姐妹久未见面,今儿个倒要多亲近亲近。”
这话一出,旁边人就静了一下——即便希和甚少外出,可一瞧见她脸上标志性的白色幂离,如何不知道,这就是那同样闻名安州府的杨家大房丑女杨希和?
又有杨家两房之间的矛盾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唯恐被杨希盈姐妹怪罪之下,大家便有志一同的拉开和她的距离。
倒没想到杨家大小姐却是个心肠软的,眼下此举,无疑是想要给杨希和做些脸面。
希和却无心和杨希盈演一出姐妹相得的戏,当下摇摇头:
“不必,我还想四处走走,就不扰大家雅兴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来了这么久,都不见沈承,莫不是他已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