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小福叫他,但没跑过去,她还是靠在黎翡身边,伸出手拉住黎翡的手指,因为她还小,只能攥住黎翡的指节,那些溃烂的红肿疮疤贴在她的肌肤上,小福却眼都不眨。
“谁教你的,叫他爹?”
黎翡道,“不是叫他无念前辈么,这从哪儿学得称呼?”
“我教她的。”
无念说。
他一身雪白的道服,有着一对霜雪般冷淡的眼睛,但眼眸在望向她的时候,却留有一股至极的温和与平静。他站起身,从对面走了过来,他俯下身摸了摸小福的手,然后伸手牵住了这孩子的手。
黎翡皱了下眉,火气蹭地一声蹿上来:“别恶心我了。”
这两道幻觉往这儿一站,活像是被抛弃的寡父孤女。黎翡宁愿他像是上次那样单独出现,或者干脆回到两人关系决裂对峙的时期。
“你的状态,似乎不怎么好啊。”
无念道,“陪我和小福坐一会儿,不行吗?还是说要等你的脑子里塞满异种巨兽的模样,睁开眼都是血流漂杵的景象,你才会怀念眼下的情景。”
在黎翡被镇压之前,她也不是没有体会过无念形容的画面。隔了太久的时光,她的脑海里几乎回忆不起那个画面,只能感觉到一阵令人胃部抽痛的反胃。她扶住额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你该不会想说,把我关起来都是为了我好吧?”
无念没有回答,反而是他领着的小丫头面露疑惑,小声地问:“义母,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福至死都没有看到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反目成仇的模样,自然不懂两人的对话。
“大人讲话小孩子别插嘴。”
黎翡板着脸说了一句。
无念取出一块梅子糖递给小福,然后忽然抬头望着黎翡,问她:“你要吃吗?”
“不用了。”
黎翡面无表情地道,“多谢你惦记着我。”
“我不惦记你,还能想着谁呢。”
他道,“有什么打算吗?你也知道自己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了。从你第一次听到幻听、见到幻觉开始,你就会让乌鸦传信给我,与我商议。沧海桑田,一别经年,如今还有跟我商议的习惯,那也是应该的。”
黎翡道:“是你说……”
“是我跟你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
他自然地接过来,眸光如同寒夜下冷月照射的湖面,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冽与冰凉,“你那时候很好取信,所以什么都跟我说。你相信我是世上待你最好的朋友,你相信我是你的臂膀、你的后盾……”
“好了,叙旧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黎翡烦躁地敲着桌案。
“不过那时,你的幻觉是自己杀过的每一个人。”
无念转移话锋,声音平静地道,“你一闭上眼,就是那些变回原样的尸体,那些哭喊和吼叫。失去魔心之后,第一个出现的幻觉是一个街边乞讨的妇人,她的婴儿是邪修转世寄宿的躯壳,企图将那个村落的人全部变成血祭阵法的养料。”
这是两人寻找突破契机、游历人间时遇到的。
“我们解决了邪修与血祭大阵。但没想到她成为了你第一个出现的幻觉。那个乞讨的妇人央求你把她的孩子还回来,她的哭声、恳求声、辱骂声,镇日镇夜地回响在你的耳朵里。九如……比起他们,难道你不会更想见到我吗?”
黎翡支着下颔,道:“到最后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