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心中顿觉萧瑟,便不再说什么。冷澄轻轻挑动琴弦,乐声如水流泻而出。纪云的思绪随乐声,飞了很远,甚至到一曲终了时,还没来得及将思绪收回来。
“我送你的焦尾还在吗?”
冷澄道,“不如拿出来,我们合奏一曲?”
纪云却不想与他合奏,道:“找不到了,不知道张来放哪去了。”
冷澄笑笑,也不在意,道:“子芩,看你被关得,精神差多了,要我说,不如和王爷服个软呢。反正不管你怎么做,他决定的事,是不会改的,你稍作妥协,关键是让自己过得舒服不是?”
纪云叹了一声,道:“也许你说的真的是对的,我不该再坚持了,怎么着,也要出了这间屋子,好歹熬过这几个月才是。”
“那就是了!”
冷澄道,“何必跟一个权力大过你百倍的人争呢?”
“你知不知道我和他争执的是什么?”
纪云道,“你恐怕不知道,我坚持的,是关乎他生命的事情吧?”
冷澄顿了顿,道:“其实,我知道。这些时间以来,我把事情打听了个大概,我也觉得挺神的,世上竟有能够改变男女的法子?”
“但是这法子却不能被使用,”
纪云道,“否则,那孩子的父母便会遭殃,性命不保。”
冷澄想了想,摇着头笑了出来。
“你不信?”
纪云听他那笑声不寻常,问道。
“我想信,却不敢信,”
冷澄道,“子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连牝牡都可以操控,那还有什么不可以操控?如果连阴阳都能够颠倒,那还有什么不能被颠倒?阴阳之道,乃是最大的天道,世间到处是阴阳——传说从当年盘古开天地以来,阴阳便生成了——其中最重要的阴阳,便是男人和女人。胎成男女,是顺应天道,自然形成,尊师究竟有多大的本领,竟然能够参透天道的规律,还能够扭转阴阳?”
冷澄一口气说了很多,却是连纪云也没有考虑过的。冷澄接着道:“子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可以转变胎儿的性别,那他就能够改变更多!比如时运,比如战局,简直是翻天覆地之能!拥有这种能耐,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就算把江山易主也有可能啊!”
“但是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
纪云见他越说越远,忙打断他道,“师父也许有你说的才能,但是他已经不在了,他只留下一本《种子方》给我,里面只记载了种子的法子,我每次只不过是按方抓药,没有什么其他的能耐。”
我要是有那种能耐,还会沦落至这样的境地吗?纪云心道,冷澄这个人本就有些不清不楚,神神叨叨的,成天不知在想些什么,纪云对他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既然子芩无意与我合奏,我这就告辞了。”
冷澄站起来,抖了抖袍子,转过身来,透过窗子看着纪云笑。
纪云给他笑得发毛,道:“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等我能出去了,我再去看你。”
冷澄点点头,道:“子芩,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呢?”
“我怪你什么?”
“是我把你推进这火坑。”
纪云冷笑道:“你确实使诈,枉我把你当了一晚上的朋友。不过,细想起来,你也并没有推我,你只是把我领到火坑前,跳不跳的,还不是看我自己吗。”
“何况,”
冷澄接着道,“那对我们来说,是火坑的地方,对子芩你,却是蜜罐呢。”
“蜜罐里泡久了,也不好啊。”
纪云回击道。
冷澄又笑笑,转了个话题:“子芩啊,你知不知道,王爷他为什么非要把陈小月腹中胎儿转成男胎,而等不及再重新种子?”
“是因为他不愿意碰女人。”
“也有这个原因,”
冷澄道,“可是,他如此爱你,却不惜被你厌恶,硬是偷来了种子方,孤注一掷,此胎必要得男,你真的不清楚个中缘由?”
纪云听他话里似有隐言,扶了窗棂,看着他问:“什么缘由?”
“王爷的一母同胞兄弟,除了当今皇上,还有一个七王爷……”
“那又怎么了?”
纪云再问,可是冷澄却不回答了。他左右转头看了看,最后对着纪云神秘笑道:“你这里,看守的人太多了,我可不敢再多说话了。我先走了,子芩你且记着,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冷雨
冷澄是走了,却丢下一句话让纪云总也放不下,什么叫“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冷澄永远都是这样,非敌非友,忽远忽近,让人猜不透他是什么目的——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目的,一切都是随性,但他又并不高兴。
陆褆再来的时候,纪云果然放软了态度,不再坚持杀死胎儿,而是说:“只要你放我出去,其他的我都不追究了。”
陆褆大喜,当下应允。本来陈小月的住所就已经被防备得很严,纪云根本进不去,陆褆等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软话罢了。先就陪纪云逛园子,还让戏班子现到戏台演戏,让纪云先好好过了戏瘾,再想别的讨好法子。
台上的才子佳人、情思闺怨,一如寻常,纪云却失了兴趣,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沉迷。陆褆还当他闷得狠了,心里也自责不已,想了个法子,对纪云道:“改天我带你出城,去登寿山,散散心。”
纪云忍住心中的哀伤,点头应下。这秋天都已经到了,还能有几日的好时光呢?
寿山就在理州城西,出城门策马,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陆褆便装出行,少带随从,又与纪云骑的好马,比寻常马匹又要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