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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第2页)

萧和如儿虽有婚约,且即将完婚,却明明是素昧平生从没见过的,如此一来更休论有什么感情深厚难以割舍。

单是这一点,就颇值得人深思——萧琰一开始找到如儿的目的绝非是爱慕,更应该是为了报复,或者是忏悔。

他在弹劾了杨焰不久之后就升迁到了大理寺,迎娶了吏部侍郎之女郑氏。萧家本就是势弱的,萧琰那时虽是有些抱负,无奈郑家过于强势,且因着弹劾世交爬上了寺承的这个位置本就是颇为不光彩的。萧琰在万念俱灰之际,想到了那个为他所害,曾有婚约的如儿。

蒲风想到了此点,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萧琰冒着被魏銮划为叛党的危险给如儿求了特赦文书,这件事绝非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

可也偏偏因为这一纸文书,兜兜转转流到了郑氏的手里,她以此逼迫萧琰亲手杖杀了自己已然成型的孩子,便是为了这所谓的和程党划清界限?

蒲风心中一时闷痛。在如儿生命的最后两年余中,她经历了长兄和母亲的身死、家族败落,甚至沦落乐妓所之时也和妹妹失散了……自乐妓所到游花车,再到藏月阁,直到被那个本就与自己订有婚约的男子赎回了私宅,怀了他的孩子,成了一个没有名分的暗妾。再后来,她被带到了郑氏和吏部侍郎面前,当着他们的笑脸,被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亲手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而后不知多久,有人在莲花河上发现了她的浮尸,可当时的顺天府衙门堪堪初验了之后,尸体竟是不翼而飞了。

此案成了多年来的悬案,这些便是蒲风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线索。

然而这一串供词中却是分明出现了两条时间上的断带:其一是自萧琰打胎到浮尸河上;其二便是尸检之后。这两处却恰恰是如儿死亡和尸体被盗的结点,也正是此案中应着重勘察的突破点。

郑氏曾说当时萧琰打了胎离开的时候,曾给如儿留下了一个郎中,可这京城之中已寻不到这家百药堂,更休论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郎中。

当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蒲风揉了揉眉头,此案中还有一处疑点,便是如儿的死因。尸检单子上说初验的时候,如儿还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且如儿遍体鳞伤,乃是淹死的……这证明如儿在去世之前,并没有娩出婴胎来,而郑氏在一旁监督着萧琰打胎,即便是他有意手下留情,结局也是必然流产的。

也就是说,如儿被打了胎之后,在较短的时间之内就去世了,因为仵作验尸的时候完全没有标注分娩之事。然而如儿虽是漂尸河上,却真的是淹死的吗?

且如儿到底是先被溺死而后投尸到了莲花河里,还是说根本就是在莲花河里溺死的,是否为谋杀,这些都是应该存疑的。

若是说盗走尸体是为了掩藏罪证的话,是否意味着初验的验尸单子其实是有问题的?然而即便他们今日找到了如儿的尸首,七年已过,昔日佳人早已化为了枯骨,他们如何能断定这幅骨架正是如儿的,死因又为何?

蒲风列出了许多问题,心道若是将这些疑惑带到了大理寺衙门去,只怕这案子审得也是艰难。

且萧琰还攥在林篆的手心里,林那处若是发现萧胡言泄露了什么,手起刀落间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刑部大牢里,实在是一件过于简单的事情。

但这样一来对景王一派实在是没什么好处,且萧琰是当年诬告归尘的主犯,就这么判他死罪实在是轻饶了他。

所以这如儿案中萧琰的判法,着实也是需要讲些门道的。

那一夜,蒲风陪着李归尘坐了很久,静静的。

两个人各有心事。

翌日,顾衍提点着蒲风审了山东府、湖南府上呈过来的两件疑案,折腾了大半天,算是大抵了解了些审案的流程。左右明日三法司会审萧琰之时,主审乃是顾大人、刑部尚书黄廷如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洛溪。

而蒲风一早接手了这个案子,到了明日堂上还须向三位大人道明了案子的各中详情。顾衍倒是不担心蒲风明日在堂上呆若木鸡,丢了大理寺的脸面;只是有些担心蒲风年纪轻轻不知轻重,日后成了人家的箭靶子。

故而顾衍特意将蒲风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耳提面命。大抵是说明日审萧琰乃是由左都御史洛大人为上首主审,长孙殿下也会从旁监理。

蒲风听到了“长孙殿下”

,轻轻舒了一口气。

“咱们大理寺主要是负责核实血书案,翻查萧琰此前的案底;而都察院必然会牵扯出与萧家相勾连的势力。这洛溪洛大人乃是去年圣上由南京的都察院调回顺天府的,听闻处事雷厉风行尤甚其父。”

顾衍沉吟道。

南京上调……蒲风缓缓点了点头,这便难怪前些时日吏部主事王况会被处决了。她原先只道是西景王权倾朝野,实则太子镇守南京却也是在韬光养晦的。

这朝堂之内岂会没有太子的人,只不过是太子无意以权势拉拢罢了,所以显得极其势弱。

都察院和锦衣卫乃是圣上监督群臣的两套主要的班子,如今都察院已交由了洛溪,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之职也是暂缺的。蒲风分明能感受到这朝中的风向变化了……然则蒲风并不知,远在山西太原府,宣大总督已经开始着手于收编梳理西景王的亲军,夺储之事一旦落到了军权这个点上,便意味着暂时平衡的时局已经逼近崩毁之态了。

单单死一个萧琰是景王一党最想见到的,然而长孙殿下和洛御史必然不会大事化小,这事也意味着立威。

说到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萧琰之案的判决是否会牵痛西景王紧绷过度的心神,便是决定这场皇储之争的高-潮爆发与否的关键。

满朝众臣谁人不知景王有意于皇位,无论如何,即便是圣上不打算架空景王,这场血雨腥风终究是要来的。

太子或许会心软放过景王,景王却不会容忍太子和长孙的存在,即便对方成了废太子,也会连根铲除的。

这些事情,圣上大抵很清楚,在李归尘心中亦是分外明辨的。他现在虽是担了一个亲军都尉的虚名远离朝堂,然而在他那京郊的小院子里,已然生出了一番气象。

大谋不虑小得,其志在心,反类庸懦罢了。

将近黄昏之时,蒲风满面风尘终于到了家,居然寻不到李归尘的人影。

然而远在漆黑死寂的刑部大牢之内,萧琰正神志昏溃地瘫倒在墙角里。

他听到铁门外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锁链轻撞声,心口立马揪痛了起来。也不知还有多久就要会审了,他想着是不是林篆又要带了刑具来逼他。

门扇“吱”

地发出了一声悠长且尖锐的声响,萧琰只觉得那光亮极其明艳,晃得他双眼刺痛。

他躺在草堆上嘶哑着一把破锣嗓子艰涩道:“林篆,你死了这条心罢。我萧琰的确是个牲畜,说到底也要比你好上一些……如儿不是我杀的……”

他听着那格外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知道来人不是林篆了。那人高大清俊的身影被包裹在了刺目的光明中,如是佛陀,亦为修罗。

一个清冷而低沉的声音自高处飘落到了他的耳中。

“你把如儿葬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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