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说龙三是为安若晨回京做准备。他们龙府的期盼,沿途的大礼相迎,京城预计要办的排场,十里红装,皇上加封的美好前景等等都描述了一番。
安若晨听得颇是动容,最后竟有些哽咽:“我前世定是做了不少好事,今生换得与将军相伴,得你们龙家如此相待。说来惭愧,我的血脉至亲,都未曾待我如此好。”
安若晨态度诚恳,龙二信她是真心的,他忙道:“大嫂如今也是姓龙,是我们龙家人。这些是我们该为大嫂做的。”
安若晨谢过他,却道:“我不识好歹,有些任性,我与将军约定了,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果然啊。龙二对这话早有准备,道:“大哥对大嫂情深义重,所有人都认定大嫂已经去世,大哥却不放弃,我们兄弟也是感动。只是他重责在身,为了寻找大嫂,回京面圣之时颇有不敬,已招闲话,若是镇守边关一事上再让人捉到把柄,恐怕对他不利。”
安若晨笑了笑:“好在我这人有些运气,先前帮了将军破了些案子,又与逆贼周旋,也算立了功,想来没人会认为我是误事妇人才是。”
龙二被软软噎了回来,可竟也反驳不得。对的,大嫂不是寻常妇人,她可是与细作斗智斗勇,为护国立过功勋的。这在《将军夫人传奇》里亦真亦假地写了,虽未指名道姓,但这书在坊间流传甚广,人人都道是称颂大嫂事迹的传记。这般在民间建了如此高的声誉,大嫂自然很有底气,拿寻常的规矩礼教可吓唬不了她。
龙二这般一寻思,忽觉得这书流传开来,可是一举数得,怕不只给大哥留线索找人这么简单。他再看了看安若晨,不能确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先前低估了她。
龙二定定心神,换了一招:“若是大嫂是担心大哥不愿让大嫂独自回京,这事我倒是可以劝劝大哥。毕竟前线情势复杂,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会开战,再有呢,虽说逆臣贼子细作等已被拘捕,但他们毕竟深耕中兰多年,保不齐还有同伙潜伏伺机报复。在他们眼里,大哥大嫂可是死敌大仇,大哥就不必说了,大嫂的处境也未必安全。这道理大哥自然晓得。如今不只是大嫂一人性命安危,还有我们龙家骨血。大嫂肚子里,可有我们龙家之后。大哥若是这般都不愿大嫂回京过安逸舒适的日子,好好生养孩子,那他也太不懂事了,我定得与他理论理论,揪他到列祖列宗面前自己交代去。”
龙二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且给足了安若晨面子,把责任错处全推到龙大身上,那些该劝说安若晨的道理都说成了要劝说给龙大听,敲山震虎,台阶都给安若晨摆好了,只需她顺水推舟,拾阶而下,事情便圆满办成,大家都安乐舒心。
龙二看着安若晨,等着她接话。
安若晨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龙二以为还得继续多劝几句时,她开口了:“我从前特别想离开中兰,这地方没有我想过的日子,安家里也没有我想过的日子。所以我逃婚,遇着了将军。将军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永远都记得。那句话,比任何一句都来得让我心动。他说,日后你好好过日子,活得像你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便好。”
龙二安静听着。
“我其实没甚大愿望。我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有些胆大妄为,认为不公不平之事,我便希望能去改变,希望能过得宽心舒坦。这种宽心舒坦,不是吃多好的饭菜,穿多美的衣裳,而是亲人和睦,爱人知心,友人知己。我落入江中之时,拼着最后的机会对将军大喊‘我会水’,我想告诉他别担心,我一定好好的。后来我在江中沉浮,受伤挣扎,似无生机,我又后悔,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一句。我不想分离,不是因为多么离不开,而是我想,为什么要离开?生离死别,本就无常,在我们可掌控的日子里,却要自己离开,为什么?因为规矩这么定的?因为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龙二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开话来反驳她。
“若将军不是将军,只是个寻常百姓,他外出经商、耕种、狩猎,也会有意外可能,但这可比不上阵前杀敌的凶险,我离开他,回到京城,日日牵挂他的安危,担惊受怕,想着哪一日是不是会有他受伤遇害的军报。路途遥远,待收到军报之时,我又是否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确是可以这样过日子,但是否必须这样过日子呢?”
龙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二叔来劝我,定是有将军的意思,这些话,其实我该与将军说。说到底,这事是将军的态度,他说我可以留下,我就可以留下,他说不行,我自然就得跟二叔走。但他既是承诺于我,又想反悔,借二叔之口劝我,我是有些生气的,所以这些话,我不想与他说了。”
龙二简直要挠头,所以两口子在斗气吗?不不,他大哥还不知道大嫂已然记恨上了。哎呀,这是不是有些吓人,大哥话都未说,姿态摆得这般低,还被娘子记恨了。妇人的心思,当真不好揣摩。
龙二清了清嗓子,道:“大嫂莫要怪大哥,大嫂如今有了身子,与平常可不一般。大嫂会牵挂大哥,大哥又何尝不是挂念大嫂。你想想,大哥费尽千辛万苦,终将你找回,失而复得,很是珍惜,自然恐你再出意外。京城有家有仆,照顾周到,他才好安心,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说起来,大嫂入了我们龙家门,还没有正经在家宅里行过礼,也未与公婆祖宗牌位敬过茶,确是不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