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风中,他却好像一座雕像一样,就连发丝都一动不动。
兰烛走过去,发现他手肘撑着脑袋,坐在躺椅上,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在地上,嘴唇发白,闭着眼睛。那眼皮安静地连一根睫毛都未有颤动,不仅是眼睛,他像是把自己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关闭了,如死水一般,躺在那儿,毫无求生的欲望。
兰烛叹了口气,捡起他掉落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轻轻地唤了一声"
二爷。"
躺着的人没反应。
兰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叫了一声。
他的眼皮微微开始有了动静,首先动起来的是阔着的眼皮下的眼球。就像是春日里在地里微微松动的种子一样,不确定地想用睫毛先感知一下,是不是春日的微风细雨来了,是不是一切又可以重新萌芽了。
而后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耳边逐渐开始清晰,不再是医院里各种仪器的电流声,他能听到雪在逐渐融化的声音,听见冬日里依旧热闹的麻雀声,听到有人在耳边唤他,那声音曾经一直出现在梦里,如今却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耳边。
他睁开混沌的眼,看到熟悉的轮廓,看到她清冷的眉眼,看到她真切地在自己面前。
他动了动嘴唇,声带首先震动,却有一刻的延缓,声音没有随着震动发出,等到他说完了,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到自己的大脑里。
他说“阿烛”
兰烛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想要伸手,她却出声阻止,“别动。”
“你…”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到“你,回来了?”
当她看到由于他的到来,他脸上慢慢浮现的血色和神色的时候,她终于是理解了林伯口中说的,自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嗯。”
她把落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莞尔一笑∶“我回来了。”
江昱成再次听到她的声音,确定自己经历的不是一场幻觉,他缓慢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兰烛把他的手放进毯子里,“想着在你把自己作死之前回来再看看你,再不来看你,怕是往后只能在黄泉路上,再见面了。”
江昱成脸色难堪,像是要皱眉头,但是又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脸色最后难看的凝在一起,“你说话好难听啊。”
说归说,其实兰烛自己也知道,他如今只字不提他母亲的事情,还能跟自己犟个小嘴皮子,已经伪装到极致了。
想来那些事,他不愿多说。
既然他不愿意多说,她不再多说,叫来林伯,把他扶到屋子里。
他最终是愿意卸下一身的疲惫,躺在床上,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兰烛,兰烛叹了口气,坐在他床边,“再睡一会,好吗”
他终于是把眼睛闭上了,兰烛托着腮帮子看着他。“阿烛——”
他出声。“嗯。”
兰烛应他。
“我和江家,终于是没什么关系了。”
“嗯,我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他单薄如羽翼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都有些空灵,语气里带着的孤寂让人汗毛倒立,“我早该……跟他们没有关系的…”
兰烛想到每年除夕他的不安和等待,想到他在月光下反复品读的那简简单单的几行字,料想支撑他往前走的信仰坍塌的时候,他的灵魂就被困在这无助的躯体里。
她把手伸出去,从被子里找到他的手,冰凉透骨。她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手心。
那是他们说好的,表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的暗记。
他眉眼下的疲惫依旧驱逐不掉,下颌线更为锋利些,躺在那儿,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起伏。
他如死水一般的孤寂感再次沾染上屋子的角角落落,一点点爬到兰烛的心头。
兰烛来到他的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自己躺了进去。
她躲进他的臂弯里,脸慢慢地贴近他,直到鼻尖与之相对的时候,她最终是感受到了他均匀的呼吸的时候,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