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把周遭那些让他有些陌生的气息让出来,嘴角一弯,而后才缓缓说道∶“行啊,那你就好好比。”
江昱成转身,笑她真是个不自量力的疯子。
槐京城,哪有公平可言。
江昱成出现之后,海唐的确没有再来找事。
舞台上那一枪,虽然直接把海唐带来陪练的那几个人惊住了,但其实露了她自己的底。
海唐知道了她练的是斗水,忙调整了练习方向,往班里借了几个武生,紧锣密鼓地把水斗的戏安排上了。
乌紫苏时常过来,劝着兰烛不要在意海唐那边的动静,只管演好自己的就行。
兰烛分到的那帮演兵将的男生们,武生底子比剧团里原来的男生好,配合起来倒也更默契,一来二去,大伙都熟了,在舞台上的磨合也日渐熟悉。
这场比赛最终还是来临了。
兰烛坐在化妆间里,听到场外面的人搭建舞台的声音,想到网网她看到的,被放置的排列整齐的那些曾经在视频里才能看到的人的名牌,听到他们在谈笑风生静候开场。
兰烛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有机会,在槐京的一个剧院里演一场自己当主角的戏。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像梦境。兰烛失神地对着镜子发呆。
乌紫苏推开门,看到兰烛妆都没有化,头都还没有扎。
“我的姑奶奶”
她连忙喊了小芹来帮忙。
所幸小芹还是个手脚麻利的,她三两下拿了画面的油彩,混着白红两种色,调了个合适的妆面出来,抬着兰烛的脸就往上描。
乌紫苏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对面帮着忙,“兰烛你可得清醒清醒,今天可是正式的比赛。”
小芹扫着面红,勾勒着兰烛的眼尾和眉,“阿烛,成败就在这一刻,外面可是来了好多咱们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大角色,只要你今天表现好了,从前的苦就再也不会有了!”
她不顾未置一词的兰烛,勾勒着妆面的最后一笔,接着,又把勒发带绑上,贴着发髻,上了软头面。她和乌紫苏一套配合,软头面上好之后又把水钻头面上的发饰一个一个地佩戴上去,等到右耳的簪花戴完了之后,两人才舒了口气,抬头看了兰烛一眼。
这一眼,倒是把她们看呆了。
镜子中的人看上去虽然还是心不在焉,但与刚刚坐在镜子前面发愣的傻丫头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眉眼本来生的清冷,但上扬的眼线延展了她的轮廓,五官在她脸上开始变的集中一些,眉眼之间的疏离感变淡了很多。
“阿烛”
乌紫苏出声叫她。
镜中的人这才抬眼,抬眼的瞬间,眼尾上扬,眼底的情绪延展开来,晕染到眼下那的一边面红里。
“妙哉妙哉!”
小芹围着兰烛转圈,“老师常说,戏台上的人,要满目都是情,我原先不理解什么叫做满目都是情,如今我算是知道了,阿烛,我说实话,你是我见到的戏妆里最好看的角,什么传说中的戏曲四大美人,都没有你好看”
兰烛这才抬头打量自己。
她分到的头面并不名贵,但白色的仿钻依旧熠熠生辉,发尾的银穗摇曳动人,都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她是主角。
兰烛来到槐京城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当主角,第一次在这么大的舞台上表演,第一次要面对一群专业的评委。
母亲一直跟她说,槐京城很大,遍地都是戏台子,她应该去槐京看看,看看那里的大戏台。
她曾经无数次秉承着这样的梦想,在乡野台柱子之间演,在丧葬出殡上演。
而今天她才知道,戏台的大,不在于物理意义上的大,而在于底下的听众,有多少人懂戏,又有多少人愿意赞美你,欣赏你,在日渐式微江河日下的戏曲行业中愿意为你买单。
她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她看到海唐的师父,那个在国戏当老师的王教授就坐在下面,她看到评委席上摆放的那一排排的名字,她甚至看到贵宾席里预计会出现的那个人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她没谱。
这儿不是杭城,而是她幼时就憧憬而向往的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