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张通陈茂还有几个平日里和严冬生比较熟的人来看过。他们看了几眼就吐了,也分辨不出。不过,陈茂说,他曾看见严东生右脚腕露出过青色心形胎记,我刚看了一下,这尸体上确实有同样的印记。”
“至少,可以确定,这副下半身,确实是严冬生的。”
林斯致说着,一脸怪异表情。
裴训月顺着尸块的排布,找到了那副下半身。那是一截从腰部被斩断的光裸的下半身。皮肤已有尸斑,毛发沾了血和泥,望去牲畜不如。她忍住呕吐的欲望,忽然,视线移转中,终于醒悟林斯致说的“尸体奇怪”
之处为何。
这副下半身,是个阉人。
樱桃书生
(六)假官
北坊的两个小仵作已经根据人体结构把碎尸拼齐,胳膊腿儿都在,能拼成一副完整的人身。但是以他们的验尸水平,无法判断这些尸块是否属于严冬生一人。除了头和下半身外,腰部和手臂,并无特殊标识。
从肢体断裂的程度来看,像是铁铡所砍。
尸体当然不能在北坊衙门公堂里放太久,草草验尸后,便被送去验所保管。这短短的一段路,百姓已将无头男尸之说传得满城风雨。
离僧录司极近的三仙居,成了谣言首要传播之地。
“听说了么,早上死了一个极俊的监工,姓严的那个。”
“我前几天还在街上和他打个照面,居然昨晚就被杀了头,还被人把头运到僧录司里去了。妈呀,真的,我以后都不想打僧录司门口路过。”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把僧录司描述得比阴间还可怕。宋三仙作为裴大人的拥趸,当然不愿客人置喙,便不断岔开话题。谁知大堂某一角,一个独酌的胖壮男人忽然重重放了筷子,哼了声:“这僧录司,迟早要完蛋,全进大牢!”
他这一句怨怼可并不小声,引得周围数人噤声侧目。议论命案是小,诅咒官爷可是大。然而,众人一看此男子浑身装扮和那腰间闪烁冷光的金错刀,便吐吐舌不敢造次。
此人便是金吾卫,陈大耳。
昨夜他提着食盒去慰问老友刘迎,路过僧录司,因为看裴松不爽而于墙根撒了泡尿,没承想听来一段可怖的双龙戏凤。今早,那司里果然出了命案。
陈大耳虽然好酒色,但多年来行事都有分寸。衙门里公然行淫,他闻所未闻。在他看来,裴松治下甚疏、本性顽劣,是百姓之祸。然而,今早在刘迎家时,却听见瑞娘却对裴松感激涕零。
“裴大人保了迎伢一条命,这个恩我们这辈子都还不清。”
陈大耳对此话着实摸不着头脑。他索性又叫了半斤卤牛肉。牛肉补胆。陈大耳那昨晚被唬破的魂,在狼吞虎咽中逐渐壮大。吃得正酣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拍他肩膀:“这位大哥,我敬你一杯,你敢吐真言!说实话,我也甚讨厌那裴松。自从他来,这窟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陈大耳回头看,原来说话的是一个蓬头乱发的年轻男子,长得还算顺眼,但是穿着过于邋遢。“那咱干一个。”
陈大剌剌敬回去。酒酣耳热之际,那人问:“哎,不过,我看您可是金吾卫出身,这裴松,难道还敢惹金吾卫不成?”
“哼,他倒是没惹我,不过惹了我兄弟。”
陈大耳啐一声,并不详说,只顾呷口酒。那人也并不逼问,自顾自地叹:“唉,我没大哥这么厉害,能以金吾卫之身和那裴松抗衡,我只是一介草民,当然是官要我做甚么,我就做什么。”
“裴松逼你做什么?”
陈大耳横眼。
“他没逼我,不过,北坊新来的那道禁民间火葬的诏令,可谓是毁了我的营生——实不相瞒,我乃密林中焚尸炉司炉人。可眼下,我只能去裴松身边谋个仵作的差职了。”
噢,原来是个臭烧尸的。陈大耳忽觉得刚与之相碰的酒杯喝来甚别扭,像有股腐气。他咳两声:“兄弟,按我说,仵作怎么也比司炉人体面。对你来说是高升了。”
说罢,直接对着酒壶呷口酒,“不过,我觉得今早那监工人头案没啥可验的。依我看,多半就是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