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气势收敛了,脸上多了一副普普通通的眼镜,照片上的人微微弯着嘴角,手上拿着录取通知书,背后是临山大学金光闪闪的招牌。
这是他印象中的张非。
之后几张是张非的大学生活,他似乎不喜欢拍合照,除了一张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上有一堆模糊的影子,剩下的都是他独自一人——他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他在宿舍里笑嘻嘻地比V,他站在不知哪儿的山顶上迎风远眺……鲜活生动,但依然像以前一样,与人留出不着痕迹的距离。
相册的最后一页的第一张照片上,张非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站在重华高中门前。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留着老邢头记录的日期,最后一张是去年的五月份寄来的,张非不知去了哪儿旅游,在一片花海里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
几乎是,完整的一生了。
合上相册,钟错无声叹息。他本来只是想知道张非的生日,却无意间借助这个相册了解了更多的东西……感觉有些古怪,却绝非不好。
“对了,这儿还有一张呢。”
老邢头忽然冒出来,手上捏着个信封,“前些日子他寄过来的,我看了信,结果忘了把照片放进去……”
他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松了松手,一张纸片从信封中飞出来,在空中蝴蝶似的飘舞。钟错下意识伸出手,截住了它,拿到眼前。
照片的最下方印着俗气的彩色LOGO,看起来有些眼熟,钟错怔了一怔才想起来,那是他们常去的那家游乐场的标志。
快到夏天的时候,游乐场中最受欢迎的项目是激流勇进,在结尾会有工作人员为游客拍照……大脑忠实地交代出照片的来源,可他却无暇接收。
在那张照片上,他看到了自己。
那时候的他已经跟现在差不多大了,照片的左下角,他坐在长椅上,衣服湿了个透,正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嘴唇微张,似乎是在抱怨着什么。
而他看着的地方,张非正斜靠着一棵树。他的衣服也湿透了,眼镜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是让他胸口发疼的灿烂。
张非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
“我就说看你眼熟,现在才想起来是哪儿看到的,”
耳边,传来老邢头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是这儿——小非寄来的那些照片里难得有他跟别人一起,我还纳闷来着。”
钟错慢慢捏紧了手中的相片,他的眼睛锁在照片中的张非脸上,注视着那个笑容,牙关紧咬,把一切软弱的声音锁在里面。
只是他锁得住声音,却锁不住从心里一点点漫出的,难以逃避的思念。
贪斜靠在门旁,静静地看着那边的鬼王。
他由恶情果而生,不光是所谓的恶念,人的感情根本瞒不住他敏感的鼻子——之前能准确地预判出有谁想攻击自己,也是靠了这个。
但是钟错例外,他是鬼王,血统的独特和习惯性的自我压抑让他的感情极难读取,就连贪都觉得棘手。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用特意探查,他都能闻到,自钟错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悲伤和痛苦。
而那里面还混杂了些其它的什么东西,微弱却无法忽视,就像细小的种子逐渐探出了头,顽强地试图证实自己的存在……
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按住自己的胸口,眼中罕见的有些不满。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把人逼成这样。只是好玩的话,这样也有些过头了吧。
真不怕那家伙回来之后找你拼命?还是说你就这么喜欢看自己后辈难受的模样?
回答我啊,鬼王空色。
☆、第一百零八章
鬼王对感情的自我意志能力令贪佩服不已,即便他的目光快把那张照片烧出个洞来,他还是能慢慢把照片放下,不引人注意地抚平自己捏出的折痕,并插进相册上的空格里。
然后他还能把相册合起来,递给老邢头,附带一个可爱的笑脸和一声“谢谢爷爷”
。
让贪心情不爽的悲伤气息被他的主人迅速收敛起来,压回心底,并加上一把重重的锁。
轻轻啧了声,贪转身出门。
即便现在屋子里的味道不是那么难闻了,可那个家伙平静的脸更加讨厌。
礼官镇虽然虽然是殡葬用品生产地,可却意外地没多少难闻的味道,在这儿的人看来那些棺材啊纸人啊都是生活的正常一部分,贪亲眼看见几个光屁股娃娃在一摞棺材上爬上爬下,旁边的大人只是吼了一嗓子让他们小心别摔下来,半点把他们赶开的意思都没有。
平和的好地方啊。
贪在心里感慨了声,开始乱逛,他的脸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大多数人只是看上几眼就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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