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安抚摸着细滑如脂的皮纸,听着史逸明描述的美好景象,心也荡起来,敲桌子喊一声:“好!”
浑没有觉察这纸比上次的更柔软、新鲜,是什么缘故。
“画什么好?”
王旭安沉吟。
“我已遣人替王兄向表哥讨了几天假,六幅画,慢慢来。”
史逸明搬出准备好的上好颜料画笔,沈眉道,“或,可从表哥做个头画起,表哥的风姿妙处,王兄最熟悉,画起来顺手,可沾光讨个好彩。”
王旭安摇头笑:“逸明弟这些年的心思还没淡下去啊?”
史逸明咧嘴,目光中晶亮亮没有笑意。他这人生性懦弱阴蛰,虽油嘴滑舌在生意场上百般玲珑,到了陈玉绘面前不知怎么,自卑得连抬个头都心乱颤。眼看着自家表哥被别人吞了去,灭掉的志气转过头就向那些会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童子身上讨要。这时候,王旭安问起来,他遂作小姿态道:“他早是王兄的内人。王兄还不放心我们这些外人?”
一句话,把王旭安捧得舒舒服服,挑眉道:“也好,也就圆了你这个‘外人’的念想。”
:画仙
第一张皮画纸,是史逸明在西域经商时用绸缎和瓷器从一个波斯人手中换的。慕名王旭安的画功,请他“纸”
上勾画美人。
后来史逸明几次询问,王安旭都推说仍未画好。史逸明便趁王安旭不在家的时候去求表哥,拿到画,史逸明非常满意,画中人闭月羞花之容,楚楚动人,栩栩如生。
史逸明日日对着画,时常轻抚画中人出神,爱不释手。某天,夜阑人静,史逸明对画自饮,昏睡间,见画中宫装少女现身,嫋嫋娜娜,娉娉婷婷,妖妖娆娆,眼神一飘,史逸明三魂七魄归不了位。女子自称画中仙,感谢史逸明让王旭安把自己画在纸上,葱枝手儿倒酒端杯敬谢史逸明。史逸明一杯一杯喝,喝个不停,再醒来,仙子不见了,画也不见了。
宅里宅外寻不见,史逸明颇抑郁了一阵。
后来,镇上死了人。穷汉贪赌,输了房子赔了老婆,把儿子卖到南馆,接客头一天晚上,想不开的小子就上吊,奇怪的是,发现的尸体,被去心剖皮挖了腹,空荡荡红糊糊剩具骨架和条奇长的舌。别人听得心惊胆颤,史逸明却听得心花怒放。
若之前画中走出仙子是真的,只要再找张皮让王旭安画就可以,若画谁就走出谁,那么云朵上的表哥也会掉到怀里,既然凶案闹得沸沸扬扬,如此再出几起相似的也有人背黑锅了。
有了这层心思,史逸明开始谋起好皮。年龄十四五,肤色要羊脂白玉,先取了自家院中两张,不满意,主意就打到外面。
后来,听说王旭安带了小童归家,日子是自己失画那夜。抱着一层打探失画的意思,一层求做新画的心思,史逸明去了王宅。
表哥说,王旭安不在。史逸明想驳正,明明人在府中!但是瞥见陈玉绘挑起眉不悦的样子,史逸明低下头,什么话也咽下肚子,从小到大,他就是看不得他生气。陈玉绘问到府中事情,史逸明咬定不讲,那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怎么讲?陈玉绘都不需要知道。
继续找皮,继续研究制皮成纸,终于完成的时候,请王旭安入府。
史逸明怕鬼,他特地找了十六尊开过光的大大小小玉菩萨放府中镇邪,及人高的摆在正厅,么指小的挂在脖子上。
现在,他看着王旭安执笔在一张最白皙最柔软的纸上画出心中念想的点滴,心充盈起来,轻飘飘的。房间里用以掩盖异味的燃香闻起来也不是很甜腻了,看的、画的两个人都那么专心,宅院中乱叫的乌鸦,狂舞的枝叶,咽呜如哭的风声都传不进这间密封的石室。
:史宅
陈玉绘的屋子有两个阁间,叫翠奴的少年躺在外面小隔间的木榻上,没有醒来。眉目如描如画,若不是近前观察,谁也不会发现这个少年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淡青的指甲缝里露出脏污的血瘀。
陈玉绘愣愣说:“这张脸,我在画里看过。”
“本来扯的就是那张旧皮,靠精气血肉滋养,不鲜艳了就描画一番,倒也省事。”
只见李湄珏伸指一划,床上的身体犹如泄气皮球一般,果真剩下张扁扁平平的皮,他说,“人和鬼一样,都披张皮囊横行,或金玉其外,或败絮其中,真假谁知?”
陈玉绘接道:“都是幻象。”
话说的实,却是虚意,寒气森森,四个简单的字,流露无尽萧瑟。李湄珏听了,正思忖,陈玉绘却转了神色笑着问他:“书里都说鬼神无形,不过几缕魂魄。你是如何修得形态?”
李湄珏拉了他的手,在桌边坐下,笑意温柔,道:“这修行之法,大致两个途径。一个是时间,俗话说久必成精,另一个,靠的是机缘,或藏灵穴或持宝物等,则事半功倍。”
陈玉绘想这鬼既生前与自家有隙,当也不过几年鬼生。不知得何机缘,竟修练了高深法力?
李湄珏略偏偏头,看他,道:“我是遇了贵人,得着一样宝物,借以练气修形,躲过鬼差追捕。恰埋骨的地方近火龙穴,平白贪了许多便宜。”
陈玉绘抬起头,掉进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睛,里面的温柔笑意和爱慕眷恋那么明显,一波波逼得人窒息。陈玉绘心思迷茫,感觉复杂,怎么就让一个鬼这么看自己了?手下意识去够茶杯。
有某自发递茶盅端到他手上,看他不自在又没拒绝的样子,喜滋滋咧嘴笑。
陈玉绘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