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霜华站起来,他看出来,拓跋鹤刚这不是询问,而是告诉他他请假,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这一次任务他都不去了,他心里有些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烦躁,或许是觉得拓跋鹤刚不够负责任,说不去就不去,当他这个团长是什么?
他儿子,郑霜华记得那是个懂事的孩子,长得跟拓跋鹤刚只有三分像,白白净净的,眼睛黑白分明,跟不知世事的温室花朵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处于叛逆期爱惹事的少年,两年前他儿子死于军舰爆炸事故,团里的人都知道了,那时候拓跋鹤刚受到很深的打击,有一段时间酗酒,每每喝得烂醉如泥,都是他这个团长把他拖回去,将他收拾干净的,后来,他结婚,结婚对象是个怀孕八月的乡下女子,据说那肚里的孩子就是他的,接着孩子出生,摆满月酒,庆周岁,一天天长大,也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郑霜华深深吸了口烟:“好,那你就别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要摆酒庆祝一下。”
拓跋庆生只说了这两天回来,具体什么时间拓跋鹤刚也不知道,谢过郑霜华的好意,拔腿就走,一路思索着是去饭店呢还是在家自己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怎么跟赵想弟说这事,赵想弟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乡下女人的短见和一些小毛病,但还算是个识大体的女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想送庆生去军校的事,当初是欠缺考虑,以为在纪律严明的军校里能够磨磨庆生飞扬跳脱的性子,免得因为没有人管教变成难容于社会的混混,哪里想到孩子只是想他这个父亲多关心关心他,做那些事都是想获得关注。他自己也是从那个时段过来的,怎么到自己儿子身上就不知道了呢?
现在庆生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令人头疼的混小子了,虽然变得太快也太好了一些,感觉有些奇怪,但总说挫折能让人成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从内心来说,他绝对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孩子叛逆,他多点耐心多点时间陪陪他,拓跋鹤刚的儿子不可能是顽劣不听管教的孩子,他是他的孩子,骨肉相连,总以为无论在哪里,都能随时找到,事实上天灾人祸总在当事人毫无准备的时候降临。半年内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些事,却在他想弥补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打击。
想到这里,拓跋鹤刚又觉得对不起孩子,回想这些年,似乎两父子从来没有好好坐一起谈过心,他从来不知道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或者说,孩子需要的东西他给不了,孩子他妈去了,有时候儿子就跟他一样死心眼,就认定那一个,别的女人根本就进不了不心,曾经有好友介绍女人给他,结果都因为庆生不喜欢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赵想弟是唯一一个让他有结婚念头的女人……
拓跋鹤刚匆匆走过有些古旧的街道,这里是尚华都三个卫星城之一,塔城的老街区,街道有些狭窄,也没有到处溜达的清洁机器人,在这里,清扫街道的依然是最古老的人力方式——清洁工人,街道看去还算整洁,两旁的行道树参天蔽日,树冠相接,整条整条街道都是这样,偶尔有人悠闲地走过静谧的街道,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说这里是最合适养老的城市,也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大多是没有能力在繁华地段买房子的人,图这里的房租便宜,每天早上飞步追赶绝尘而去的公交车,就像2000年前一样。
小区偏门外的街道很是热闹,正是中午下班的时候,接孩子的下班的都拥挤着,叫喊着,那两家小饭馆里虽然人流不多,但从里面出来的香气让大半条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胃里更空了,有孩子在哭,非得让家长买,不要吃营养餐。
拓跋鹤刚穿过去,又退回来,推开了“好滋味”
小饭馆的玻璃门,挂在门后的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巧笑嫣然的女服务员拿着点菜单过来,拓跋鹤刚在上面点了几下,又把平板还回去,女服务员眼睛含笑:“请稍等,很快就好。”
拓跋鹤刚走到吸烟区点着了一支烟,从窗户往外看。里面很安静,外面的声音都进不来,只看见那些人张张合合的嘴巴,或喜或悲或怒或者没有表情的脸,真实地生活着。他觉得自己现在才再次脚踏实地,没有了那种漂浮的感觉。
仅十几分钟,点好的菜都装在环保盒子里,女服务员送他出门:“欢迎再来,慢走。”
他拿着饭盒走过街道,进入小区,和几个同小区的人打招呼,往家走去。
赵想弟早上带着孩子出去玩,已经回来了,开门看见拓跋鹤刚拿着饭盒,有些诧异,将他的外套结果挂在门后的衣架上,递过一双拖鞋。
吃饭的时候拓跋鹤刚破天荒在白天喝酒,又给那个坐在高脚凳上扭来扭曲的孩子夹了一筷子菜,赵想弟喂到孩子嘴里,孩子牙没张全,腮帮鼓了一会,张开嘴用舌头把菜顶了出来,赵想弟拿毛巾给他擦嘴,带着点埋怨的语气说:“他还小呢,吃不了这些东西。”
“哦。”
拓跋鹤刚看了那个孩子一眼,那孩子两手在桌面上乱拍,试图爬上桌子,赵想弟把他按着,不停地说“不行,不能调皮”
,劝说了一会,孩子依然故我,赵想弟半认真地打了他屁股一下,孩子“哇”
的一声哭了,嘴巴张得老大,口水和泪水都出来了。
赵想弟有些手忙脚乱,虽然做了这么久的母亲,她依然手足无措,哄着哄着就烦起来,声音也大了:“这孩子怎么这样烦人呢!不听话把你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