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片抽血检查等等一系列做下来,很耗费精力,小护士看着那个有些疲态却一言不发的少年窃窃私语,“怎么进医院半个月却没有人来看他呢?看着多可怜。”
“刚送到医院时身上的衣服虽然很破烂,但一眼就看出来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料子……”
“是哪家的少爷吧?”
“什么少爷,联系家人了,说有事没空来,让医院看着办,是少爷会这样对待吗?至少安排个仆人来吧。”
“嘘,小声点。”
……
少年自醒来就觉得自己仿佛在水中一般,看到的听到的都如镜花水月,很不真实,有一股违和感,正纠结在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的问题里,此刻听到小护士们的的话,才收拢极度发散的思维,正视起自身的状况。
之所以在医院的原因是在大街上闲逛,倒霉地被一头雷翼鸟当做主要袭击对象,雷翼鸟高空俯冲发动音啸袭击,少年喝了酒,脑子晕沉,也不知道躲,结果可想而知。
一般来说,直面成年雷翼鸟音啸袭击的人一半会变成白痴,五分之二的人会丧失记忆智力倒退,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够安然无恙,他们都在猜测这个少年属于哪一种,当然,变成白痴可以排除了,大家都没有忘记少年看他们的第一眼,一个白痴是不可能有那样犀利的眼神的。
经检查,身体没有器官性损伤,接下来是记忆与智力检查。
“名字,年龄,家庭住址,监护人姓名?”
少年显得很困惑,沉默半天,露出迷茫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我是谁?”
门外偷听的小护士们作出“可惜”
的口型,齐齐吁了口气,主治医师往这边瞥了一眼,肖红吐吐舌头,把门掩上了,心里暗数了十秒,又悄悄把门推开一道小缝,继续偷听行当。
测试冗繁沉闷,少年总是无精打采,反应迟钝,一些三四岁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也半天答不上来。测试结果可想而知,四个字,惨不忍睹。
主治医师无声地叹了口气,写好病历,少年却没打算离开,固执地问:“我是谁?”
主治医师示意少年看他颈间挂着的一个小牌子:“身份铭牌,懂了?”
系着铭牌的绳子有点短,少年低头看,银灰色的牌子大概两指宽一寸长,中央镶着一块指甲盖大的淡绿色晶片。还有一个小金属片跟铭牌一起系在绳子上,估计带的时间不短,金属片被磨得闪亮,上面刻了一串像电话号码的数字。少年无语。
“一楼大厅有电脑,自己查询。”
小护士拿他入院时那身衣服进来,洗得很干净,破的地方也补好了,不是她不想给他换身新的,少年实在是穷,信用点花光了,还倒欠了一笔债,严重超过信用度,小护士自己掏钱给他买了身,被少年拒绝了,还建议她尽早退货。
少年换了衣服,临走时肖红低声又问了句:“真不用通知您家人来接?”
少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大步离开了,途径大厅时,转头瞥了眼那台跟取款机差不多的仪器,迟疑着走过去。
一个跟着母亲来医院的孩子大声说:“妈妈!你看那个光头哥哥,走路怎么那么奇怪!小孩不是不能喝酒吗……”
他记得爸爸喝酒回来走路就是那样的,东倒西歪,眼神涣散神态凶恶。
少年漠然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笑了一笑,吓得孩子的母亲吓得赶紧拉开孩子,生怕有些神经质的少年会扑上来在孩子脖子上咬一口——他有两颗很显眼的虎牙,显然年轻的母亲被曾经看过的吸血鬼故事吓到了,仿佛那两颗虎牙会突然长长,然后扎进某个人的脖子里。
少年收回目光,摸摸自己的光头,有些尴尬。
他现在不但很难控制自己的肢体动作,连大脑也似乎不是“自己”
的,记忆乱七八糟,一幕幕跟电影剪影一样在脑海闪过,一会是一个叫苏庆生的男人,一会是一个叫拓跋庆生的男孩。
思维方式一直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之间来回变换,导致他的肢体动作可笑无比,苏庆生说要注意形象,不能恶形恶状,拓跋庆生则说随心所欲才是活着的真谛,两个灵魂在扯皮,于是他只能跟技艺拙劣的提线木偶一样,顶着无数古怪的目光走过去。
半封闭式的仪器内,请选择:语音播放,屏蔽声音。他点了屏蔽声音。
将铭牌取下来放入对应的凹槽,一道绿光扫过,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欢迎使用本系统,请问您要……
下面是几个选择项,基础信息(需要指纹),基本信息(需要指纹,瞳孔扫描),所有信息(指纹,瞳孔,dna认证)。
少年点了第三个选项,根据提示将手按在屏幕上,指头针刺一样痛了一下,眼前弹出一道光幕,密密麻麻的字体将他短短的一生都显示了出来。
其实上面有些什么他一清二楚,只是再亲眼看见,感觉截然不同。
他一字一字认真地慢慢读完,又反复看了几遍,吐出一口气,将铭牌又挂回脖子上,走出医院。
在离夏商周综合医院不远的街边,少年叉着腿坐在一块被劈成两半的石头上,神情恍惚。
拓跋庆生,男,新纪历1997年11月1日生人,居住地:鹰都半地下城b区朝阳大道晨曦小院北苑143号。
苏庆生,男……此人肉身已死。
人死后还有没有灵魂,魂归何处,没死过的人永远不会不知道,而人死灯灭,灵魂自然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失,这是科学结论,苏庆生也一直相信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轮回,下一辈子自然也只是痴人妄语,但事实推翻了他这个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