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龙八要是说句我错了再不敢了求个饶什么的,敖峻其实也就势收了手,可龙八这么一言不发的,可不就是毫不反省么?
到后来龙八更是唉哟好疼嗷嗷地胡乱大声叫唤起来,偏偏就是不曾告饶说句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叫唤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过路的客人前来围观,那些敝开的窗子里也有不少嫖客姐儿探出头来,指指点点的张望。
方才敖峻拂袖便将人挥出丈外的那一手震住了很多人,在场几人谁也不敢上前。至于后来的人虽没见着,却没有谁好管这等闲事,是以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打趣说笑,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解救龙八。
这下子无疑连带着也狠削了敖峻的颜面,算是一时冲动陪着龙八这东西人前透透地丢了一回脸。他听龙八叫唤得越来越大声,他火气消了不少,头脑稍一清醒便觉得有些揪心,原本想要作罢饶过龙八这一回,可转眼看了周围围着的一圈莺莺燕燕虚凰假凤,便又想起刚才龙八蹲在飞檐上,满面异样□地捂着眼睛偷窥的猥亵下作模样。那本要强压下去的真火又腾腾地上来了,还有点越烧越邪的架势。
龙八前前后后吃了十几个巴掌,他本就不机灵,这时更是被打得糊涂起来,只涕泪横流地想着怎么把这顿打捱过去,混然想不起来仅仅以他忘记归家的约定来说,这顿打实在已经过了。
正在他渐渐有些忍耐不住的时候,旁边终于有个声音开口替他说话了。
那声音隐隐带着笑,但却无损语气中的温和威严,让人心神宁定,无端地生出亲近却心存敬畏的意味来。
“敖峻,差不多便饶了他吧,毕竟还小呢,不懂事也在情理之中。不要打了。”
龙八心下感激,便要竭力地扭着脖子去看清这位救命的恩公。
那位似乎是跟着敖峻一道来的,想必就是今晚让他回去见的贵客。只是方才龙八被敖峻揪下来之时太守寡于心惊,没来得及留意旁人,而他一直不作声地在旁观望,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竟也像是无人注意到他一般。
龙八虽然有时脑子不太灵光,却有着天生的本能在那儿,一眼便能认出同类来。
但这人却又和他那点可怜的见识里见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明明是立在灯红酒绿的勾栏
院墙之下,却能站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气韵,一眼看实了,竟让人觉得他风头无二,清贵无匹。
龙八觉得有凉风拂面,身上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那人对上龙八的视线,端详片刻,给了他一个似有还无的微笑。
龙八一时忘我,混然没有留意这人虽开口相劝,却是闲闲地袖着手在一旁围观,似乎看热闹还看得挺高兴的样子,毫无上前阻拦之意。
一直捱打的龙八突然挣扎起来,他想要挨到那位瞧着就清贵,定然温良无害的龙君身边去。
敖峻不备,竟让他从手底下挣脱出来,向着某个方向扑去。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龙八不知怎么地扑了个空,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并不比挨上两巴掌来得轻松,眼看着敖峻又上追过来了。
他惊得魂飞魄散,毕竟自尊当不得饭吃,也治不了屁股疼,当下再也顾不得维持那点的剩无及的尊严,
他又惊又怕之下,再也不管眼前人是谁,扯住一个离他最近的人便往其身后躲去,一边放声痛嚎,模样好不凄惨:“嗷嗷嗷嗷……”
敖峻看不下去他这样丢人显眼,当心是又气又恨。原本要上前去扯他起来。他收拾着龙八,自己却也很不是滋味,心里其实已经软了,正要借着这人的话下台阶,心中寻了个理由道眼下人多眼杂,他没了追着滚地葫芦似的龙八给人看猴戏的打算,这笔账不妨回去了再算。
他敢伸出手去,胳膊就被另一人扯住了。
却原来是今天作东的方小公爷得到小厮报信,他倒还算有几分酒肉义气,这种摊上谁都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他却还愿意赶来解围,不可谓不仗义。
他拽住了敖峻的胳膊,脸上扯起笑来陪罪:“这位兄台,诶诶,你别再打了,小八兄弟也老大不小了,开开眼界没什么坏处,兄台家教有方,小兄弟也就是看了看,吃了些点心酒水,别的什么玩耍也没做,是吧?”
他朝龙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还嚎个鸟?要么乘机开溜要么想法辩解辩解不管怎样都赶紧的!
“嗷呜嗷呜……”
龙八正自六神无主又惊又怕,半点神色也没有,正只徒劳无用地哭道:“哥哥哥哥,七哥来呀,嗷嗷……”
方小公爷无奈,他也算是练过几年工夫,但敖峻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脱出来,又要过去。他只得再次一把拉住,继续设法拖延:“今天这事全是在
下的主意,非要带他来开开眼……”
敖峻听见这话,倒不急着过去了,冷声问道:“是你带他来的?”
说着便转过头来。
“怪我怪我!”
方文正见他停下来,只觉有门,攀着交情道:“敢问兄台贵姓……”
话没说完,他同敖峻打了个照面,声音顿时被掐住了一般,张着嘴呆在那儿。
敖峻这一转过头来,正好处在一片宫灯的照耀照耀之下。他怒极气极,反而越发的沉静镇定,白玉一般全无血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又狭长凤目开阖顾盼之间,眸子幽黑如墨。
敖家几兄弟都生得极好的相貌,他这位长兄自然也不差,此时灯下看去,当真是眉若远山目若点漆,一等一的好相貌。此时更有薄怒上脸,将眼睑处染成微微桃红,眼角眉梢皆微微上挑,好一番风姿飒爽杀气凛凛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