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豫始知受了埋伏,还不及反应,便见十几个黑影从巷子两旁的屋檐房顶上窜了出来,紧接着便有数名属下应声落马。按说这些人也都是久经杀场身手了得,然眼下二十几人策马排成一条长队挤在这长巷中根本不得施展,又被人杀了个错手不及,还容不得出手便被命中要害一命呜呼了。陈豫看洛飞是设了埋伏有备而来,瞠目骂道:“姓洛的,你是尚辰的人?!”
洛飞大喊一声:“老子就是看你不爽,想要你的命!”
握了刀便砍了上去。陈豫到底身经百战,大惊过后立时冷静了下来,也不管这洛飞到底是哪头儿的,提刀应战先把对方制住要紧。陈豫被困在巷子口,后面被人马堵住不得后退,为了得以施展只得拼尽全力往前冲杀,逼退洛飞。后面不断传来手下惨叫落马之声,只陈豫是死人堆儿里爬过的,战场上更惨烈的状况他也是常见,身后的响动根本影响不了他分毫。他是行兵打仗之人,马背上如履平地,相比之下洛飞却从戎没两年,马上的功夫到底差得远,初时靠着出其不意伤了陈豫,这会儿双方实打实地交上手,他便渐渐落了下风,反被陈豫逼得连连后退,到最后终让陈豫冲出了巷子。陈豫出了巷口,更得施展,只在他大骂洛飞想要发力反败为胜之际,忽觉寒气逼近,习武之人的本能让他侧身一闪,一柄利剑擦着他脸颊飞了过去,还不待他作出反应,左肩伤口处便一阵钝痛,整个人飞下马来栽倒地上。陈豫一阵眩晕之后,咬着牙撑了起来,只见前方站了一名黑衣人,刚刚却是此人将他踢下马来。陈豫心中暗道不妙,只这一下便看出这黑衣人的功夫明显比洛飞要高,自己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这次怕当真是大限将至。话说这个将陈豫踢下马的黑衣人,不是旁人,正是凌天。而那十几名黑衣刺客,则是初兰在昭辰派人围府之前便早已安排在府外的一队心腹侍卫。巷内,陈豫的手下已被杀得所剩无几,剩下几人被死去同伴的尸体和受惊的马匹挡住更不得还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巷外,凌天一边拔出插进墙中之剑逼近陈豫,一边对洛飞道:“他交给我,你走!”
洛飞觉得自己被凌天羞辱了,骂道:“我他妈的用不着你!你一边儿站着去,我自己收拾他!”
凌天不回头,只冷冷地道:“少犯浑,干你该干的去!”
洛飞脸上一黑,却也没与他再多纠缠,咒骂一声策马走了,拐出街口之时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陈豫凌天已然收了剑,陈豫则晃晃悠悠地栽在了地上。“妈的!”
洛飞骂了一声,用力策马狂奔。待他从对军后方的小路绕出来,双方仍是厮杀正猛胜负未分。洛飞饶了下缰绳,紧握了手中利刃,叫嚣着杀了上去。对方兵将忽闻身后杀出人来,立时惊慌,回望去却只有一人,然还不带他们松气,洛飞便已杀了进来,接连砍倒数人,且越杀越猛,越杀越慑人,直根修罗附体一般杀红了眼!敌方错手不及,又被洛飞气势所慑,一时乱了方寸。而己方士兵看自己的将领都尉如此骁勇有如神助,立时士气大振,才势均力敌的战况一下变成了一边倒。只片刻之间,敌方便被杀的败退而逃。洛飞手握滴着血的利刃,目光扫过己方兵将,他身上脸上全染了血,月光一照,映得眸子都变成了红色,身上的慑人戾气显露无遗。众兵将看了不免肃然,只在心中暗自庆幸这么一个鬼修罗是自己一方。洛飞勒了缰绳转向皇宫的方向,将手中血刀高高举过头顶,只大喝一声:“杀!”
便立时策马冲了出去。众兵将被他身上散出的戾气所染,一个个均未意识到陈豫陈都统的凭空消失,都是瞪圆了眼睛,只似地域阴兵一般,跟着洛飞一路叫嚷着冲了出去。待众人的杀声冲出很远,隐在暗处的凌天方向身后比了个手势。一众侍卫这才抬了陈豫等人的尸体走了出来,放到了适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杀而尸体遍布的街面之上。随即众人又一个个地探了地上之人的鼻息,见有个别伤重未死的,均毫不留情的补剑刺死。陈豫等人死亡的真相就此彻底湮没在了黑夜之中。皇宫。顾卿尧已经觉得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应该就是在今夜,或者明日清晨就见分晓。他知道二公主似是在借着皇帝驾崩一事铲除异己谋朝篡位,他也知道初兰和荣郡王漏夜商谈是为了阻止她的阴谋,但是他不能确定初兰在这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不过毕竟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饶是她有意隐瞒,初时的惊诧惶恐过后,顾卿尧便察觉出了初兰的不对劲:她太过镇静了。他了解初兰,她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如果她同他一样对这些正在发生的事没有个预见掂量的话,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只不过她既然不与他说,那他也不多问,只是体贴的陪着她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坐着,等待着。他能感觉到初兰的紧张,她静静的坐在那儿,双眸直直地凝着窗外,一丁点儿的小动静都能让她呼吸一滞。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她反过来将他抓住,用力的握着,甚至让他觉得有一点儿疼。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待过了二更天,院外隐隐传来些嘈杂之声,初兰立时站了起来,几步抢到门口。顾卿尧跟在她身边,抬手抚着她的肩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逼至了院门。伴着几声守卫的惨叫倒地之声,院门被用力的踢开,一个满身染血的有人闯了进来。顾卿尧只觉心脏瞬间蹦到了嗓子眼儿,极度的恐惧侵占了他的全身,他以为是二公主终于要对他们痛下杀手了,下意识地想要将初兰挡在身后。但是,当他看清来人的容貌之后,他知道自己没必要这么做了。这个好似才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是那个洛飞。顾卿尧感到初兰的身子颤抖地长出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她,竟见她的眼中蒙着一层闪亮。那个男人走到了屋前,初兰推门出去,顾卿尧想要跟着初兰走出去,可犹豫了一下,到底留在了原地。他看不见初兰的神情,但他看得明白洛飞的眼神,那里面的感情几可说是呼之欲出。“成了。”
洛飞低声道。“外面的军队都来了?”
初兰道。“来了,在城外面等着呢,没有陈豫的话他们不敢进来。”
“陈豫那边做妥了?”
“妥了。”
“好……”
听着二人极其简短低语,顾卿尧尚未弄清是个什么状况,便见初兰转身向他身手,淡定从容地笑道:“走。”
顾卿尧一怔,伸手握住初兰的同时,抬头看了一眼洛飞,那略带敌意的眼神,配上他此刻满身是血的狰狞之态,让他有些本能的不安,下意识地握紧了初兰的手,贴在了她身边。顾卿尧跟着初兰和洛飞走出院子,被眼前的状况惊住了,只见院门外围了数十位兵将,一个个均与洛飞一样满身是血,显见是历了一番激烈的拼杀,而之前看守他们的侍卫这会儿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了。“恭迎三公主!”
洛飞高呼一声带头跪拜在地。“恭迎三公主!”
几十位兵将立时齐刷刷地跪在了初兰面前。顾卿尧只觉瞬间血液上涌,他知道这一夜对初兰来说或是一个转变,他转头看她,她的唇角若有似无的弯着,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他忽然生了错觉,他身边站着的并不是他那个温柔体贴的娇妻,而是他的姐姐,他的母亲,以及如她们一样的站在权力峰顶的女人。孙府。孙玉遣走了自己的家人,吩咐他们这一晚都在自己的房里,不论听了什么动静谁都不许出来。之后,便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忐忑不安的地等待着,她知道自己生死荣辱只在今晚便见分晓。她在等人,却希望她料想的人永远不要出现,然三更天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一袭黑衣的蒙面人走了进来。孙玉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她到底还是没逃过去。“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面对死亡,孙玉在做最后的挣扎,语调却是出奇的平静。站在她对面的黑衣人正是凌天,他没有回应孙玉的话,身上散发的冰冷沉静之气让孙玉觉得比死亡还要慑人,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求道:“我不会说的,我会守口如瓶,一辈子效忠三公主。”
凌天冷冷地道:“只凭你现在说了这三个字,你就不该活下去。”
孙玉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淡去了,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抽屉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道:“不劳您动手。”
凌天没有逼近,站在那儿等着她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孙玉握住匕首,只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求道:“能放过我的家人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凌天道:“他们的生死是你给他们选的,你让他们生他们就能生,你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孙玉身上一软,神情瞬间闪过一丝惶恐,她想到了自己留给夫婿的那封信,想到了送走的两个孩子,她恍然觉得自己可能自作聪明了,或许她这一个举动才真真是断送全家老小性命的祸根。但是她现在了悟得太晚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的期盼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