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不叫裴怀恩,叫裴容卿,个头比车轱辘高不了多少,是皇帝心软饶了他的命,将他收进宫中。
皇帝还对他说:“裴容卿,朕赦免你,乃是天大的恩典,你心里要时刻怀着这份恩,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应该只有君,没有父。”
想到这里,裴怀恩的脸色沉下来。
左知秋还在他的脚底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裴怀恩,你不过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是皇上的一条狗,一个高兴时便宠幸两回的小玩意,而我可是正三品,是皇上亲自提拔!你、你岂敢杀我!”
裴怀恩低着头看,久久不语。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家都觉得裴怀恩气消了,思忖着是否该开口劝,却听裴怀恩没来由地笑出了声。
“哦,不肯说是吗?”
裴怀恩抬了脚,放左知秋喘匀这口气,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再绕回来。
左侧番子腰间佩戴的绣春刀被拔出,裴怀恩一手持刀,刀尖点在左知秋脸上。
“当年写折子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既然你不愿意替我作证,留着也是无用的。”
裴怀恩神色平淡地敛眸,说:“正巧御前行刺的主使查不着呢,皇上那边又催着结案,我也只好委屈你了。”
死到临头,左知秋惊慌地大叫。
“裴怀恩!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那刺客根本就是你……总之你、你不能、你不能杀我!你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靠什么上的位?你——”
骂声戛然而止,血溅了一身。
血淋淋的一颗脑袋滚在地上,咽气时尚且大睁着眼,在场众人纷纷抖若筛糠,不忍再细看。
直到真见了血,裴怀恩方才回头,抬手指着珠帘内负责记录的一个小内官。
裴怀恩说:“都记下了吗?”
小内官忙不迭点头,讨好地说:“记下了,督察院左副督察使左知秋出言不逊,辱骂皇上,更于三日前指使带刀侍卫御前行刺,现已畏罪自戕。”
裴怀恩满意地嗯了声,声音懒懒的。
“真脏,拖下去吧。”
裴怀恩疲倦地挥手,说:“今夜讯问之事,若有外传者……”
尾音被刻意拉得很长,裴怀恩面带嫌恶地擦着手,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人敢抬头看他。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谁不知眼前这位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裴掌印裴怀恩,乃是皇帝面前一等一的红人?
凭着圣上的荣宠,莫说是杀一个小小的副督察使,现如今,就是六部尚书见了他,恐怕也得笑脸相迎。
在场都是会看眼色的,眨眼间,两个番子已将左知秋的尸体拖下去,在地上蹭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另有美貌侍女端来铜盆,伺候着裴怀恩洗手。
负责记录的福顺最是机灵,见裴怀恩没吩咐,便手脚麻利地弯着腰小跑过来,轻声问:“督主,怎么处理那个左知秋?”
裴怀恩洗净了手,开始换衣裳。
上好的缎面绯袍,却叫人血给污了,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