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回到横滨,今天是他留在西部的最后一个晚上,首领交给他的镇压西部势力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他记得自己在庆功宴上喝了很多酒,然后失去意识,大概又是麻烦下属把他扛了回来。
但这些并不重要,他捏着自己帽子的边沿,西部的事情也好、死去的爱理也好,现在都只是过去式了。
她只是午夜回荡在内心的魂灵罢了,中原中也告诉自己,尽管他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使爱理结束那场午睡的人是她的女仆——或者说,是安娜贝尔·菲茨杰拉德小姐的女仆,看到爱理已经睁开双眼后,女仆半蹲在爱理的床边在她耳侧告诉她——“菲茨杰拉德大人已经回来了,他希望您等一下去书房见他。”
爱理知道自己不能拖沓,因为菲茨杰拉德的命令在这个家里是绝对不能违反的法则。她点点头让女仆出去,自己完成洗漱和换衣。
爱理站在洗漱台前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祖母绿的瞳孔——与安娜贝尔小姐相似的眼睛,那是造成她现今处境的根源之一,但除此之外,典型亚洲人的面孔也好、浅色的长发也罢,这些都与那位死去的安娜贝尔小姐相差甚远。
大概是因为泽尔达夫人在得知女儿死讯的时候,恰好见到了作为目击证人的她,原本就处于精神崩溃状态的夫人才会执着地把爱理当做自己的女儿。
而菲茨杰拉德先生则顺着自己妻子的意愿,用企业手段逼迫收养爱理的那对英国夫妇让出监护权,股东撤资、资金链断裂、财产冻结……在养父母崩溃之前爱理找到了菲茨杰拉德并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成为安娜贝尔·菲茨杰拉德小姐的替代品。爱理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的那对养父母也没有,无论是哀求还是抵抗,在金钱的威压下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爱理用遮瑕霜掩盖眼下的黑眼圈,叹了口气,最近做梦的次数在一点点变多,影响到了她原本就堪忧的睡眠状况。
现在,她要去面对她的“父亲”
菲兹杰拉德了。
菲茨杰拉德的庄园占地面积异常地大,且装饰着从世界各地拍卖而来的名画与古董,金碧辉煌的装饰糅杂在一起反而透露着暴发户的狂妄。爱理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数地方都还没有去过,现在也要在女仆的带领下她才能去到菲茨杰拉德先生的书房。
“抱歉让你久等了,菲茨——”
爱理注意到对方有些不悦的眼神,于是立刻改口称呼他为“父亲”
。
三岛爱理的生存法则其一:不要忤逆权利。
但无论是喊先生还是喊父亲都不能让菲茨杰拉德满意,喊先生不符合爱理现在扮演的身份,而喊父亲则会让他感觉不适。
“我离开这几天泽尔达的精神状态如何?”
菲茨杰拉德最关心的还是他那位妻子的状况。
“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爱理回答道。
和往常一样的不正常,菲茨杰拉德的太太泽尔达夫人是个反复无常而且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因为一些小细节而对仆人大发脾气、因为一块芝士将厨师扫地出门这些都是菲茨杰拉德庄园里时常上演的日常。她有时称呼爱理为安娜小宝贝儿,有时对她恶言相向,有时又盯着爱理的眼睛抽泣,导致爱理面对她时总是绷着一根神经。
他们的女儿安娜贝尔是爱理在英国读书时的宿友,爱理知道对方的一些生活习惯,所以能很快适应安娜贝尔这个角色。
“母亲说明天想邀请那些夫人到庄园参加复活节野餐会,但是医生说她目前的状况最好不要参与到社交活动当中。”
泽尔达是个极端追求自由且只愿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人,向来对医生的嘱托嗤之以鼻,所以爱理想借菲茨杰拉德帮忙劝说夫人,当然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泽尔达喜欢的话让她去办就好了。”
果然,菲茨杰拉德没有让爱理如意。
第二天便是复活节野餐会了,菲茨杰拉德因为工作的缘故离开了庄园,巧合的是,被泽尔达夫人邀请的几位贵妇人竟然同时出现了麻烦——身体不适、交通拥堵等一系列问题——没能来参加。
那大概都是在菲茨杰拉德先生的旨意下发生的。
玫瑰花和月季是鲜红的,桌布是粉白的,摆在桌子上精致的在阳光下闪光的银制餐具排列整齐,颜色可爱的马卡龙、点缀草莓和奶油的蛋糕以及红茶被女仆用手推餐车送了过来。泽尔达举办的与其说是野餐会,更像是茶会。
爱理稍稍调整了头上的帽子,蔷薇色宽沿帽上的假花装饰有些沉重,她更希望把帽子脱下。
泽尔达抿了一口装在皇家珐琅陶瓷茶杯中的红茶,她的举止优雅而庄重,金色的头发在复活节四月的暖阳下散发光辉。
“我的安娜宝贝儿,今天的草莓蛋糕味道如何?”
泽尔达用银叉子将插进蛋糕上的草莓,然后递到爱理面前,那是一颗甜蜜多汁如同红宝石一般的水果。
爱理伸手挽起耳边的头发,伸长脖子用牙齿咬住上面的草莓,它的甜度高于她以前吃过的任何草莓,但有些冰凉。
“非常可口,母亲。”
爱理回答道。
这句话很讨泽尔达的关心,她笑着把餐车上的马卡龙和布丁统统放到爱理面前,坐到爱理身旁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用娇柔的声音询问“女儿”
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英国那所寄宿制学校没有多少新奇的事情,每日便是上课、体育锻炼,偶尔会有高尔夫和骑马课程。
“阿德莱斯老师的烹饪课堂非常有趣——”
爱理说到一半突然卡带了,因为她猛然间想起来那位安娜贝尔小姐最讨厌的便是烹饪课,她无法接受用手接触那些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