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五常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一只力大无比的手猛然拽了一下,疼得一阵哆嗦,刚才还热血沸腾,瞬间凉了个透底。
一定是丁五常的脸色异常难看,米花韵紧盯着看了一阵,才黯然说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放下了,没必要再伤心纠结了。”
喝一口酒,接着说,“人活一世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嘛,有啥值得留恋的?早些离开倒也清净。”
“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来了,那就该有滋有味地过,也不枉走一遭。”
丁五常劝慰道。
米花韵没说啥,仰首长叹,望着顶棚上那盏散发着银白幽光的大型吊灯发起愣来。
丁五常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他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或许那时的自己是自私的,是狭隘的。如果当时顺水推舟,选择接纳了米花香,那她就不会遭受如此之多的痛苦,至少不会导致她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想什么呢?”
米花韵回过神来,擦拭着眼睛问道。
丁五常直视着米花韵泛红的双眸,认真地问:“你不恨我吗?”
“恨你干嘛?又不是你害死了我姐。”
“可我拒绝了她,才把她逼上了绝路。可当时我并不知道实情,内心只有一种被捉弄,或者是被利用的感觉,所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丁五常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份自责。
米花韵再次举杯相邀,轻轻一碰,由衷说道:“可从另一个角度讲,你当时能够不畏权势,断然拒绝,这在我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打心眼里佩服你。”
“好了,你就别打我脸了。”
丁五常摇摇头。
“你那叫气节,说心里话,我当时对你还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就是类似于崇拜,痴情,或者是爱慕的那种感觉,如果那时的我不是一个中学生,说不定就向你表白了。”
“你就瞎扯吧,一个小屁黄毛丫头,竟有那份心思?”
“当然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那个年代里,一个研究生有多么的了不起,在我们那些小屁孩眼里,你简直就是个伟人,你知道不知道?况且你又是个帅小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来说,不动心思是假的。”
丁五常憨憨一笑,接着话锋一转,说,“咱先不说那些,你能不能告诉我,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这时候,米花韵已明显有了醉意,她双眼迷离望着丁五常,说:“这些事情本来与你也没多大关系,还是不听了吧,耳不听,心不烦。”
“还是讲出来吧,放在你心里很沉重,我心里也难得安宁,是故事就该有个结局嘛。”
“那好吧,你就当做一个故事来听吧。”
她把杯中的半杯酒喝干,然后说,“就在遭你拒绝的第二天,姐姐带上她的东西,离开了家。我放学回家后不见了姐,就问妈妈,妈妈说她在省城找了一份工作,去上班去。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了她的踪影,她甚至连个电话都没往家打过。直到大约半年后的有一天傍晚,爸爸阴沉着脸回到家里,关紧了门窗,跟妈妈在他们卧室里低声私语了一阵后,就有极度压抑的哭声传出来,此起彼伏,伤心欲绝。”
“等妈妈哭干了眼泪时,才告诉我,说姐姐没了,是得了急症死去的。”
说到这儿,米花韵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双手掩面,肩头一耸一耸地抽噎着。
足足一支烟的工夫,她停了下来,哽咽着说:“后来我才知道,姐姐是在生产的时候没的,血崩,孩子保住了,大人却没了。”
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明晃晃地穿过她的脸颊,落到了单薄的衣襟上。
“米主任,这酒咱就别喝了,我都觉得天旋地转了。”
丁五常是在替米花韵担心,借酒解愁愁更愁,这样的心境喝下去,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谁知不说倒好,一说她偏来劲了,自斟自饮起来,一连喝了三杯。
喝完后,还把酒杯口冲向丁五常,逞强道:“小看人了不是?看……看……看,谁不能喝?谁醉了?”
丁五常倒是打心眼里佩服米花韵的酒量,看来女人喝酒真的不可忽视。
他苦笑着摇摇头,劝阻道:“丁主任,咱们凑到一起,就是为了把霉在心底的那些糟烂事儿拿出来透透气,晾一晾,平日里喝酒的机会够多了,自己就不要再折腾了,何苦呢?”
“切,一点情调都没有。”
“这话算是让你给说中了,我就是一个无聊的男人。”
“你有聊无聊我怎么知道,现在的人,特别是男人,都他妈会装,一个个装得像个小绵羊,其实都是大尾巴狼!”
“我可没那个能耐。”
丁五常回一句。
米花韵稍加沉吟,问丁五常:“你……你刚才喊我啥了?怎么称呼我了?”
“称呼你米主任啊,怎么了?”
“你太不够哥们儿了吧?我都跟你掏心掏肺了,你还跟我打熊鸡八官腔?”
米花韵越发放肆。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小兰,不妥……不妥,就喊韵……韵妹吧。”
米花韵脸上露出一副调皮的笑容。
丁五常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妥……不妥……我可喊不出口。”
“为什么喊不出口?”
“肉麻,太肉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