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乔珏只是忍不住地笑,拍拍游淼的背,示意他起来,见游淼眼眶儿红了,嘲笑道,“刚想说你长高了些,还跟个小孩模样似的哭鼻子。”
游淼抽了抽鼻子,李治烽拿着他的靴子过来,服侍他穿上,游淼自己去内间取茶,说“你怎么来了”
乔珏道“来看你呗,你二舅家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过几天,寻思着投奔你来了。”
游淼破涕为笑,说“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你过来选一间住下就行。”
游淼踮着脚,把高处一
套壶、一盒茶叶拿下来,乔珏四处看看,摇头晃脑道“这就是二姐当年买下的庄子倒是不错。”
说着又朝李治烽点点头,说“你忙你的罢,不用伺候了,我是他小舅,你当我自己人就成。”
那乔珏何许人也原是少源茶庄二庄主,昔年乔珂儿的爹娘生了四个孩子,江南瘟疫时,大女儿与女婿都染病而亡,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孤女名唤乔蓉。
少源茶庄长房嫡子乔璋,父母去世后便接手了茶庄,娶了当地有名的一女人白氏。
三女儿乔珂儿嫁给游德川,便是游淼的娘。
小儿子乔珏,出世时正赶上茶庄没落的时候,少年时颇有点游淼的模样,都说外甥像舅,乔珏与游淼岁数只差了五岁,是乔珂儿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也常到碧雨山庄住,与游淼看上去倒是亲兄弟一般,都是粉雕玉琢,玉树临风的模样。
更难得的是,乔珏出世没多久爹娘便染上瘟疫去了,乔珂儿给乔珏请了个乳母,便是孙嬷嬷。这孙嬷嬷后来也是游淼的奶娘,按江南世族的惯例,喝过同个奶娘的乳汁,自小始就是好兄弟,平日里须得互相照顾着的。
所以乔珏与游淼既是舅甥亲戚,又是从小的玩伴,情同手足,自不消说,游淼回家后来了江波山庄,本想先去见上乔珏一面,然而想到母舅家人多口杂,当家的二舅妈又不是易与之辈。去了也是徒惹烦恼,不如先定个地方住下来,待山庄成规模了,再让乔珏过来。
乔珏这人也是个有才的,天文术数,四书五经,奇门遁甲,卜算茶道,几乎样样精通,读书时曾把夫子驳得无话可说,却生性不羁,不喜作文章考功名,游淼上京读书时,乔珏还在给少源茶庄管账,每日随便写写算算,算完便出来游手好闲地逛。
游淼取下一个黑白两色的陶壶,一黑一白两个杯,说“我这恰好有些君山银雾。”
“不忙。”
乔珏忙道,“你喝我的,我带了些茶来给你尝尝。”
乔珏从袖中取出一包茶,说“这是我前年藏的一点冻顶乌龙。”
游淼没用母亲的随嫁茶具,拿这两个杯泡了茶,又问“家里怎么样了。”
乔珏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几年前
那样,天天闹,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照我看呢,就把茶庄的铺面关了,要么换开个当铺。你看你二舅那人,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种点茶出来,他要按来收茶的人的价,全出清也就算了,偏生不听劝,要放自己茶庄里卖。”
游淼知道少源茶庄生意不好,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老爹游德川太会做生意了,现在江南的茶商抢生意路子抢得快要杀人放火,乔璋那点头脑,哪抢得过别人全部勾结在一起的茶商
从前小时候他听母亲和二舅妈吵过几次,那会儿不懂,但现在大约是懂了的。
“都联手压咱们家的茶价么”
游淼问,“让二舅能卖就卖了罢。”
“你二舅榆木脑袋。”
乔珏没好气道,“要能说得通也不是现在这光景了。跟他多说几句,就跟害他似的。”
游淼乐了,说“表姐呢”
乔珏说“还是那样,跟那女的天天吵架,嫁不出去,你娘一去,没人压着茶庄里,你二舅妈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了,每月给点钱,跟打叫花子似的。”
游淼说“要么你来我这儿住着罢,我看你也别走了。”
乔珏不答,拿着杯端详,笑道“这俩杯有意思。”
游淼打趣道“在京城买的,唤作太极壶,地摊货,二两银子。”
太极杯中注满茶,游淼尝了一口,初时虽无甚特别之处,然而入口后静静回味,缓慢回甘,又有种醇厚之感,犹如厚重山水之气带着灵动的墨香,在舌上一层层地蔓了开来。
“好茶。”
游淼说。
“是罢。”
乔珏说,“我给你二舅说了几次,家里都不做这茶叶,非要种绿茶。”
游淼笑道“这边的人可不是正喜欢喝绿茶么你要做乌龙茶生意,须得走湖广两路,京城,蜀中这些地儿才卖得掉。”
乔珏说“听说北方那些官儿爷,倒是顶喜欢吃乌龙茶的。”
游淼道“你那儿有茶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