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窈耳尖一热,想嗔他得寸进尺,却全然说不出口。
实在是因为十一的语调太真诚,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在顺杆爬,他隻觉得自己在说一件无比正确的事实。
薑月窈找到帕子,隻能先在心底默念:后背比前胸应该更好擦,她擦完就好瞭。
她飞快地稳定心神,才抬起头来。
然而,一抬眼看见十一的后背,她刚刚定下的心神,立刻大震。
薑月窈的手因为受到惊吓而猛地一抖,差点没有握稳手中的帕子——十一的后背,佈满一道道狰狞的鞭痕。
难怪十一在见到她手臂上的鞭痕时,熟视无睹。
这些鞭痕交错重叠,深深地刻在他的背上。它们已经脱痂愈合,隻留下一条条斑驳灰白的肉条,残忍地分割著他的后背,触目惊心。
它们深浅不一,宽窄不同,最久的鞭痕,甚至因生长过度而隆起扭曲。显然是旧伤尚未痊愈,又添新伤。数次、甚至数十次的鞭刑才能造成这样惨烈的后果。
这些陈年旧伤暗哑无光,可落在薑月窈眼裡,却比血色更刺目。
这些鞭子落在十一的脊背上时,该怎样狠戾毒辣,才能这样咬紧他的肉,撕扯出血淋淋的伤口,刻下一道道无法被岁月抹去的伤痕。
薑月窈颤抖著手,压根不敢用力擦拭,隻敢以轻按的方式,拭去他脊背上的水珠。
她按下第一下时,哪怕十一纹丝不动,但她的手依然立刻停下来。
她连呼吸都变得极轻,好像稍重一些,就会惊醒十一的痛觉:“十一,你……疼不疼?”
“疼。”
十一还以为她在问自己的头疼不疼,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道。
他学得很快,已经摸准瞭他的窈窈最心软。
隻要他真的生病,窈窈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薑月窈知道十一答的是他在头疼,也知道他小孩心性,是用这样的方式,试图向她讨要一颗糖果。
可她的心就像猛地被人攥紧。
十一怎麽会不疼呢?
她仅仅被神婆用柳鞭打瞭十数鞭,晚上就会又疼又痒,难以入睡。
到现在,她都还能记得伤口恢複时很痒,逼得她必须要掐自己,才能忍住不去挠它。
而十一,又该有多痛苦?
“那我轻些……”
她哽咽地应一声,尔后便紧紧地咬著唇,强忍著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胡乱抬袖抹去自己的眼泪,埋首擦拭鞭痕上的水渍。
她知道自己不能问。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每一道鞭痕,或许就是心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疤。一旦被问起,就会被迫揭开好不容易结好的痂,往心上根本无法愈合的伤口裡,灌注呼啸的寒风。
然而,她话音方落,十一却倏尔扭头,嘟囔:“窈窈,你好像怪怪的……”
十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窈窈果然怪怪的,她的眼眶又红又润,她一定是偷偷在哭!
十一手忙脚乱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懊恼地道:“我、我不疼瞭!”
“你又哄我。”
薑月窈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她一手擦拭自己的眼泪,一手还不忘替十一擦背:“那麽多鞭伤,你怎麽会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