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睡吧大漂亮,”
许行之把灯拍灭了,“晚安。”
竟然被他发现了,李炎也回了他一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李炎醒过来的时候,许行之已经出门了,贴了张便签在李炎的房门上,一个是提醒他桌子上有买好的早饭,另一个是自己去钢厂上级单位参加密保谈话的路线,李炎捏着这个便签没有扔,而是一折一叠放进了裤袋里。
喝牛奶的时候三只猫都围了过来,挨个蹭他的小腿,昨天蹲在房间飘窗那的那只还用尾巴尖儿勾他的腿,李炎对着它小声说了一句小妖精,但还是没把牛奶分给他们喝,讲究人养猫估计也讲究,万一吃坏了还得怪他。
出门前三只猫他挨个儿揉了一把,关门前还说了声拜拜,李炎觉得今天的开头还挺愉悦,毛绒绒的手感的确能让人放松,怪不得那会儿顾淼也喜欢。
到那家单位的时候李炎还是给赵建明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就在单位门口,让他赶紧跟上面的人说,早点做完审查他好早点儿回去,赵建明倒也没多话,说自己去沟通一下,不一会儿就有个类似秘书的人把自己接了进去。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老虎凳、单面玻璃和大台灯,但密保谈话被安排在了一个非常小的会议室,只能坐下四个人,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带着大黑框眼镜笑嘻嘻的,另一个人则是一脸严肃,还带着纸笔,李炎觉得这个笑面虎肯定比这个一脸正经的难搞。
对方的人没提自己的姓名,只是与自己确认了身份,又让自己把手机关机,还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去複印,一套流程下来李炎都很配合,到了正式密保谈话的时候,那个拿纸笔的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李炎谢过了人家后,两手一叉放在了身前,整个姿势非常放松,好像就是来喝茶似的,但第一个问题就让他捏紧了拳头。
“我们对你母亲的遭遇深表遗憾,但是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李炎的妈妈一直是她的逆鳞,在她还在世的时候,无论李炎怎麽任性、怎麽闹腾,他妈永远在李炎回到家的那一刻问他,“儿子,饿不饿?妈给你弄点吃的?”
以至于李炎在他妈离世的这几年里,他都没怎麽敢进过厨房,那个竈台前再也不会有围着围裙的人了,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窒息。
“这个好像和这次的调研报告没关系吧?”
李炎下意识去摸烟,但从昨天来到这开始,他真的就一根都没再抽过了,口袋里空空如也,“我可以不回答吗?”
面对着自己的两个人没说话,但态度已经摆得很明确了,需要他回答。
可李炎也不想说话,那谁也别说,都干耗着好了。
最终还是那个笑面虎先开了口,“李先生,不好意思,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们需要排除一些动机。”
“什麽动机?跟我妈有什麽关系?这个调研报告还包括几年前的事故吗?”
“还是希望配合一下,我们今天的谈话都是保密的,你可以放心。”
说话的人顿了顿,他指了指旁边写字的人,“这位是书记员,我们所说的任何话他都会记录下来,如果上级领导判断下来有问题的话,那这份调研报告失效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李炎捏紧的手都有点抖,不知道脑子里怎麽突然闪现出了许行之的脸,又冒出了那句话,我们大漂亮怂了啊?李炎就稍稍冷静了点下来,既然是自己决定要来的,那面对这一切都是自己选择受着的,他先是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恢複到了刚刚轻松的姿势。
“我妈是原来钢构那边的监理,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
李炎问面前的这两个人。
见他俩点了点头,李炎才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很低,听不出什麽情绪,整个人好像暗了一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我一直……在外面,很晚才到家。”
说到这里,李炎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哽咽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那天钢构那边有验收,出货有点赶,是我爸开车送我妈去的,我爸说,进钢构厂房的时候大家都没觉得什麽,有份文件就等着我妈验收签字了,但那天安全措施没做好,辅助结构支撑有问题,然后就倒下来了,砸到了离得最近的我妈和另外一个技术工,当场就……”
李炎又深吸了一口气,“当场就要不行了,我爸也被砸到了,丢了条腿,但命保下来了。”
“实在抱歉,李先生,”
大黑框眼镜又问他,“那为什麽听说你们家对补偿方案不满意呢?”
“怎麽满意?”
李炎冷笑了一声,“事故原因一直说是意外,没有谁要为这件事情负责,我爸妈是钢厂的老职工了,又不是外行人,这种结果你让他们两个怎麽接受?换成是你爸妈你能接受吗?”
李炎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黑框眼镜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两人纷纷都叹了口气,还是李炎继续说了起来,“是,人都没了,追究这个也没什麽意义。我说完了,现在能确定这份报告和我钢厂前家属的身份没有关系了吧?”
“这个……我们会进行综合评估。”
后来的问题都是一些常规性问题,不得不说黑框眼镜在谈话方面还是非常有经验的,上来先把最重要的谈掉,后续都是一些简单的,问了李炎的其他家庭关系、在钢厂那片的住址还有自己的工作,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李炎并没有什麽反感,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在最后一个问题上,李炎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绪又被点了起来。
“听说你父亲一直到现在谈论到钢厂还是会比较愤怒,是因为觉得当时的赔偿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