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1。
他姓沈名渡,拜身天师门,既不修菩提道,也不修闭口禅,更不能自渡。
但他阅经无数,提佛能谈,与高僧寂然乃是挚友。
不渡山经年的磨砺,天师教他“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也教他“其欲深者,其天机浅”
2。
当一个人深陷于贪婪,和无度的欲望之中时,就会失去生命中的灵性和智慧。
师傅爱重他,就是看重了他身在高门,却保持着灵性与淡欲。
可这些东西到底是磨淡了他的爱恨嗔痴,这世间能动他心绪的事少之又少。
虚活二十余载,只知山中寂寥,却不知何为情,也不懂何为爱。
直到此刻,他才看懂那些令他困扰的别扭和反复无常,被世人称之为喜欢。
春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丫鬟追赶着他的脚步前来撑伞。
沈让尘接过伞,穿过她曾一手布置的庭院。
某一瞬间,他的余光里晃过许多个相同的身影。
她折断羽翼,在这个庭院中惶惶度过了几个四季,而后离开,又将恨意淬砺进了另一副身躯。
沈让尘踏出院子,将她和另一个人的过往抛诸在了身后。
一路沉默无言,回到国公府的院中,沈让尘屏退左右,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张纸。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明日辰时,楼七出城。」
这上面的字迹,和风物志上的小注毫无二致。
他侧头看向院中,藤蔓不知道何时偷偷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轻悠悠地攀在窗台上。
冬雪消融,春意悄然而至。
……
早春多雨,春雨似一方薄暮轻纱,此时最是踏春的好时节,再往后些,柳絮飞舞,便不那么令人舒适了。
金水河上的画舫这几日爆满,雨中游船也别有一番好景致,只是此刻天色渐暗,游船的人也少了。
马车从金水河畔经过,又穿过几条巷子,停在了条无人的暗巷。
杨顺搓了搓手,站到了马车旁,“小姐。”
马车里传来清泠泠的声音,“你带信说要见我,何事?”
杨顺躬身道:“上次小姐让我办的事——”
“我何时让你办过事?”
余晚之打断。
杨顺愣了一愣,忽然想起来受过小姐那小厮叮嘱,做过的事就不要挂在嘴上,听着像是向主子邀功。
“是是是。”
杨顺说道:“没办过,是另外有事要向小姐汇报。”
“说吧。”
“诶。”
杨顺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低声说。
“小姐让我盯着府上动向,家里客院藏了个人,我特意注意了一下,晚上虽然没有点灯,但是日日都有人往里送饭。”
余晚之沉吟片刻,“有多久了?”
杨顺想了想,道:“我是三天前发现藏了人,七天前还没有,是这中间哪天藏进来的就不清楚了。”
余晚之几乎在瞬间想到了一个人,“知道了。”
车帘掀开了点缝隙,还没等杨顺看见什么,一个青布袋子从里边抛出来。
杨顺赶忙接住,不等他开口,车夫就驾车走了。
杨顺拆开布袋,看见袋子里装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他拿出来一咬,磕出个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