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过不惑之年,留着两撇青须,面上笑意舒展。一袭石青日常简衫,手?摇山水折扇,倒是?应和极了当?下的夏荷景致。
若非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太过慑人,单凭他言语举止间的随性洒脱,倒更像簪缨人家养出来的清贵爷们儿?。
“什么好东西?”
容淖虽算得上是?在?天子重威的乾清宫长大?的,但皇帝面对她时,多半是?和蔼亲厚的。
连自称都是?阿玛,而非朕。
是?以,她并不十分为君威所慑。
请过安后,便一派自在?缀在?皇帝身后。
心中却在?暗自揣测,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就是?了。”
湖心亭外有条九曲连廊,直通湖西那座约摸只能容纳十余人落脚的小岛上。
皇帝走过连廊,并未上岛,挨着廊柱转悠片刻,走走停停,还不时弯一下腰,像在?找什么东西。
容淖不明就里,下一刻便听皇帝兴奋唤她,“此处位置极好。小六,你过来。”
容淖靠过去,学着皇帝的姿势,父女两歪头并排趴在?连廊上。
皇帝以扇指向小岛北侧水滩里,那一小片靡紫之色,笑问容淖,“小六,你可知那是?什么花?”
容淖定睛细瞧,靡紫花海开?得正盛,花与叶都形如睡莲。但又与睡莲略有不同,尤其?是?花蕊处,竟伸着无数金色触角。
重紫逢金,十分耀目。
就算把罕见的并蒂莲花捧去它面前比美,怕也是?逊色的。
容淖见花珍奇,想了想,猜测道,“之前听说,有传道士千辛万苦从西洋带了几株特别?的莲花来我朝献宝,结果种在?水里既不打?苞更不开?花,莫不正是?这些?”
“好几年前的事了,若非有奴才们提醒,朕早把这茬抛诸脑后了,还是?小六你记性好。”
皇帝笑指,“这不,终于开?花了。”
“不错。”
容淖毫不吝啬夸道,“就冲这耀目不俗,恍似光火的金色花蕊,白养它不开?花这几年也不亏。”
“那金色并非花蕊,只是?触角而已。”
皇帝纠正道,“此花共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几重紫色花瓣;第二层次便是?密密匝匝的金色触角;最里层被金色触角严严实实包裹其?中的才是?花蕊。只有等到特定限期,金色触角才会?张开?,露出里面有含苞欲放之姿的花蕊。”
特定限期。
容淖觉得这个说法有些耳熟,饶有兴趣追问,“难道是?与‘月下美人’昙花一年一盛同个道理?”
“不,它比昙花残忍。”
皇帝唇角笑纹淡去,目光紧擒容淖,沉声道,“昙花盛于月下,至少有一个时辰的限期,柔桡舒展,惊鸿翩舞。”
“而此花每年虽固定开?花七日,却只有在?凋谢前一刻,密密匝匝的触角才会?打?开?,露出花蕊,真正一绽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