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曲大人实际上是高炎定的人,他接手荆南的成果,与高炎定继续把持荆南没有分别,反而能很好地迷惑世人,掩盖高炎定将手伸向南地的事实。
只要遮掩得好,将来的某个时刻,荆南还能出其不意地成为高炎定南下的跳板,将天下人一军。
真是玩得一手好计谋!
真正是狼子野心!所图甚大!
明景宸极力保持冷静,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心底的惊涛骇浪暂时平息下去,他撩起眼皮,眸子黑白分明,有着洞若观火的睿智和透彻,可他仍明知故问:“所以你是去湄州?”
高炎定眉峰一挑,并未对他隐瞒,“没错。”
明景宸知道,对方这一去,就不会再重蹈之前的覆辙,等高炎定下次归来的时候,恐怕不仅是荆南,甚至整个湄州都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北地的这只猛虎终于将他尖利的爪牙伸向了大江对岸。
单单一州之地也根本无法填满这只猛虎的欲壑。
明景宸从未有一刻像今日这般深切地感受到高炎定对天下势在必得的野心。
脑海中嗡鸣不断,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打上桓朝明氏烙印的灵魂震颤不止。
他要如何阻止高炎定的逆行?
五十年前,他能替兕奴除去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六王,换取一个江山永固的可能,那么五十年后,他还能为桓朝、为兕奴除去一个像高炎定这样的乱臣贼子吗?
明景宸瞧着自己的手,心中没有答案。
“景沉?”
高炎定眼底藏着深深的担忧,他很清楚方才寥寥几句话,明景宸一定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打算,所以,对方会站在他这一边么?实际上他自己也没什么把握但又隐隐期待,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试探。
明景宸忽然飞快地瞧了他一眼,像秋露从花叶上滚落,像柳絮随风飞舞,然后他拎起茶壶在高炎定的茶盏中蓄满水,微微一笑道:“预祝你捷报频传,奏凯而归。”
***两日后,高炎定厉兵秣马,离开云州渡江而去。
他走后,明景宸除了读书、睡觉,终日无事可做。
金鼓这次仍旧被高炎定留了下来照看阖府上下,当然作为镇北王肚子里的蛔虫,金鼓明确地知道自己照看的重点之一就是听雪堂的那位。
和之前高炎定去帝京祝寿那次一样,他成日往这头跑,一天早晚各一次,明景宸每每看到他都觉得头疼无比,总觉得高炎定即便人离开了北地,但仍留了双眼睛无时无刻地不在盯梢自己,令他本就不怎么舒畅的心情愈雪上加霜。
偏偏这金鼓还是个口齿伶俐,最会来事的,三不五时地捡着从军营那边听来的消息与明景宸吹嘘高炎定在战场上是如何的骁勇善战,无往不利。
在金鼓口中,高炎定简直不是人,那是天上战神下凡,浑身光芒万丈,有万夫不当之勇,光凭他一人就能在百万敌军中冲锋陷阵,杀得敌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真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旷世将才啊!才怪!
明景宸岂能听不出金鼓话语里夸大其词的成分?若高炎定真如他说得那样是什么神仙,还征什么兵,囤什么粮!直接降道神雷劈在帝京上头不就完事了?
金鼓这小子不去酒楼茶馆说书或是去干保媒拉纤的营生真是白瞎了这副好口才。
虽然不怎么待见这个疑似有三姑六婆特质的小厮,但也多亏了金鼓的“多嘴多舌”
,让明景宸对目前湄州的战事进度有了个大致了解。
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愁肠百结了。
金鼓和梅姑等人见他总是郁郁寡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原以为将前线的事说给景公子听,一来能宽他的心,让他不必为王爷的安危忧心,二来能让王爷英武善战的高大形象深入景公子的心,早日让他俩心意相通。
可怎么越说,对方看上去越不高兴呢?
珠云道:“想来是你们越不停地说,公子他呀越思念王爷了。就好比前几天你们提起了薛姐姐,我就想得晚上都睡不着了。”
似乎……有些道理。
这倒让金鼓有些左右为难了,因为就在他打算闭嘴以免助长了景公子对王爷的思念之情的时候,明景宸又主动问他关于前线的事。
所以,他究竟说还是不说呢?
梅姑难得取笑了他一回,“主子若是想知道,做奴才的自然要知无不言。”
金鼓撇撇嘴,“一旦说多了导致景公子忧思成疾,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都能想象到要是等王爷回来知道了,自己恐怕会被军法伺候得一两个月下不来床。
梅姑笑道:“那我们先找机会给他排解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