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坐在陆琪床上,问到:“你不出去安慰一下?”
陆琪用手撑了一下桌子,借力把椅子转过来说到:“我也没见过哥哥,体会不了他们的感受。他们也许需要冷静反思一下。我在想,那天天晴,但是门江的水应该很冷,不知道他穿了多少衣服。”
林凡伸手拍了拍陆琪的腿,表达了自己的安慰。
“我多少有点怨恨。你说,我哥都那样了,他们之前怎麽还用老一套来管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幸好我心态好,才能平平安安到现在。”
陆琪苦笑了一下。
林凡想到自己从小在小姨家备受呵护,从来没受到过什麽严厉管束,一时间不知道要怎麽说。他知道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只好告诉陆琪:“也许他们看了你哥的日记,心里会明白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客厅里也鸦雀无声。林凡听到有人推开了客厅的阳台门,嘎吱一声,紧接着是小声啜泣的声音。林凡眼神示意陆琪出去看看,自己是个外人,不好过多介入别人的家事,便虚掩着房门,假装坐在陆琪的椅子上玩手机。陆琪走到客厅,懂事地抱住老妈。
突然被儿子抱住,又想起20年前的往事,李秀的眼泪立时决堤,大声地哭嚎了出来:“他怎麽能这麽狠心,我含辛茹苦养他到18岁,一句话也不说,撇下我就走了。我管他不是为他好吗,我不管那麽严,他怎麽考得上北大。”
这些话像一口馒头堵在陆琪的胸口,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陆琪同学在,别哭了,”
陆建国掐掉烟,猛地推开玻璃门,快步走到沙发前,弯着腰,尽量压低声音对李秀吼到:“我早就说过,陆璜当年就是被你逼死的,你怎麽到现在还不悔悟。”
他又拿起那张日记纸,挥动着说到:“你看看,这里面字字滴血,都是对你的控诉!我现在真是后怕,要不是你这些年收敛了一点,我真不知道陆琪会怎麽样!”
李秀听闻陆建国的指责,推开陆琪,站起来吼到:“你少一副站在道德高地的模样。我生璜儿的时候,你还在齐县的破农村和女知青瞎混,别以为我不知道!陆璜十岁以前,你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吗?我一个人操持这个家,生怕他有一点闪失。除了学习,什麽都不让他做。不然你以为他如何年年考第一,一路顺风顺水?靠你?!你只会用乡下来的那套糟粕教他瞒着我早恋!”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扯出来干什麽!”
陆建国气得坐下来,缓了一口气继续说到:“当年因为工作需要在农村多留了几年,确实是亏欠了你们母子,所以我后来才加倍爱惜陆璜。八二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璜儿被你教得又听话又懂事,我真是既羞愧又爱怜。但我没想到你像个独裁者一样管控着璜儿的一切,凡是与学习无关的事一律不允许,出个门也要跟你彙报所有行蹤。你以为是对他好,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
林凡听到外面的吵声越来越大,担心陆琪的父母会打起来,于是悄悄地推开房门,走到陆琪身后,拍了拍他的背。陆琪转过头来,用唇语说到:“让他们吵。”
林凡只好将手搭在陆琪的肩上,静观事态发展。
陆建国继续说到:“呵呵,你以为偷看日记就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吗?陆璜是多聪明的人,我早就发现他有夹一根头发在第一页和最后一页之间的习惯。他到底是怎麽学会这些东西的?我不止一次跟你说,不要管孩子这麽严,不要窥探他的隐私,孩子是有自尊的,你这样会适得其反,但你始终不听。
“我只能时不时去找他谈心,但我发现他的戒备心太强了。没能早日察觉他内心的压抑和不安,是我做父亲的失职。可是陆璜到底有多恨你,要用死来报複?
“今天你看到了吧,他真正想的东西,藏在你每天擦的镜框里,就是要让你每天面对,却永远不知道答案!”
李秀被陆建国一顿批判,身体不禁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她望着身边的陆琪,不禁又哭了出来:“你也恨妈妈,是吗?”
陆琪不知道怎麽的,眼眶也湿润了。他在记忆中搜寻,发现这是第一次看见老妈以如此柔软的姿态面对自己。陆琪语带哭腔地答到:“妈,我知道,你很爱我。没有你的严加管教我也不会有今天。但是有时候你的控制欲真的太强了。我没见过哥哥,但我今天看这封绝笔,想到你对他的严格是我的好几倍,我真的,真的,能体会到他的难过和绝望。”
李秀没想到陆琪也觉得自己过于强势,顿时内心的委屈如决堤一样涌了上来。她又想到陆琪总算是平平安安地还在身边,又感到了稍许慰藉。她转过头对陆建国说:“你知道我为什麽那麽强势吗?还不是因为你当年的不靠谱。我不指望陆璜,难道指望你吗?如果不是璜儿的死,我们早就离婚了。”
李秀稍微喘了口气,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回了房间。陆琪在后面叫了一声“妈”
,她也没理。
陆建国整理一下情绪,长叹了一口气,坐到陆琪旁边拉着他的手说:“让你妈静一会儿。陆琪,爸爸要说声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对你妈进行规劝。你璜哥哥的死确实让她伤心了很久,也让她变了很多。我们都是六十多的人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有什麽事一定要跟爸爸讲,啊。”
陆琪也紧紧地抓着老爸的手连连点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意识到林凡还站在后面,陆建国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丝笑容说到:“不好意思啊,凡凡,让你看笑话了。”
林凡笑了笑,坐下来又说了些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