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周茂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世子早就没了,王爷也横死……魏王只余这一根独苗,他不由心里难受,抬手摸了摸小七的头。
小七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周茂目光有些哀伤,便也再说不出什么,只抱住了周茂。就像以前那样,抱住这唯一真心关怀自己的人。
真的还是个孩子……周茂心叹一声,正想着安抚小七一阵,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近,有侍从慌乱来禀:“将军,大事不好……王府被左羽林将军胡首,团团围住!”
周茂大惊,明明计划毫无意外……但此时却来不及多想,他强自镇静,将小七往那侍从身边一推,吩咐道:“护得七公子周全,寻机逃脱出府。”
进京前,张凤起已将内监的衣服换回了一身缟素,白幡俱备,她以未亡人之身,服孝扶灵入城。
没有仪仗护卫,灵柩安置去了官窖保存。
马车驰进大周宫后,张凤起缓缓步下车驾。
张沅亲自来接,不过三个余月,他简直要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她削瘦了,满头青丝挽做垂髻,通身上下毫无珠翠。
当即心痛不已,他将张凤起一把抱住:“我的裹儿,是朕的不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驸马南下涉险,不然也不至于……不至于……你受苦了。”
张凤起怔住,竟没料到张沅会如此说。只怕除了他,没有人会觉得,驸马的死,会让她受苦。
她面无表情,回抱了抱张沅,便松开来,向他身侧的赵浪拜去。
赵浪一惊,一手拉住她:“裹儿,你这是——”
张凤起听得这声“裹儿”
,眉头微松,她回道:“亏得有赵叔叔,不然我便是回来了,也见不到父皇了。”
张沅脸色微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娘”
给打断。
“娘!娘!”
一个小人从奶嬷嬷身上窜下来,扑过来抱住张凤起的腿,哭成了泪人:“娘,爹爹呢?爹爹呢?”
张凤起抱起文承嗣,为他擦了擦脸,神情木然的说:“你没有爹了,不过,你以后还会有更多东西。”
蓦然间,天地变色,夏日暴雨突至,方才还是夕阳晴好,骤然变作瞑色昏昏,大雨倾盆。天际浓云如墨,森然遮蔽了半空,狂风卷起满庭木叶,青瓦木檐被豆大雨点抽打得劈剥作响。
这处敬安王府原来就是魏王府,不过换了块牌匾。侍从领着小七换了身衣服,又因是多年忠仆,故而驾轻就熟的便往王府的密道入口逃去,只是刚到那处所在,便见一个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已带了数人把守在此。
竟像是守株待兔!
是刑部的人!但怎么会!如此机密的所在……侍从脸色惨白,但却是拔剑而出,将小七护在身后,道:“你们何人。”
说着,还用眼神示意小七快逃。
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马义,他看着小七,但笑不语。
小七垂下目光,复又看向来人:“马大人,让他走吧,他只是个小侍从,不知道什么。”
“公子!”
侍从大惊。
“七公子可不是这么心软的人。”
马义笑着走向前,他身后的刑部之人也跟上来。小七连忙向侍从道:“不必担心我,马大人不会伤我……”
然而话音未落,刑部其中一人刀起刀落,侍从便倒在血泊中,一脸不可置信:“公子……你竟与他们……”
小七捂住嘴,扭过头不再看,上了马义备好的马车。
张沅历经夏氏一事后,精神气力就大不如前。
又逢丧婿,他好生安慰了张凤起一会,便耗不住回宫休息了。临了,张沅还不忘嘱咐一句:“裹儿,你娘纵然有错,但……也是真挂念你。如今也只有你了,有些事不急,我的迟早是你的……不妨去永巷看看你娘。”
张凤起从善如流,目送了张沅后,却没去永巷,而是回了公主府。
以薛川、贺莲、夏晋卿为首的众臣,皆在书房等候,一见张凤起入内,便群起而拜。
张凤起笑称免礼,缓步走向主位,锐利的目光扫向众人:“诸位,一切才刚刚开始。”
建安三年的夏季,注定结束得不那么安定。
废太子二殿下张司隶病逝时,正值八月,夏末了要入秋。
京城的桂花开了,京郊,夕阳斜照,风里隐隐有一丝甜沁的气息。
不过短短半年,从姚相落马,清流一党蒙羞,到公主薨逝的错讯变成驸马操劳病辞,再之后,夏皇后离宫往别苑养病,右羽林军悄然的更换了新将……
朝中的风雨欲来,终究来没来得及大风大浪,便消匿于无形。在默默的动荡不安中,重归于平静。
二殿下久病身辞,使得朝里朝外热议之事,不外是皇储花落谁家。
比起从前明争暗斗,如今朝内的声音要统一得多;便是民间,对于张凤起,竟也少了许多反对之声。
朝内,是贺莲的功劳,朝外则是马义的功劳。
张凤起安然端坐,微微阖目,道:“……姚元初那个中书令的位置,虽然仍是择选的清流中人,也不外是安抚人心。待熬得数年,贺卿有了资历,便当稳坐此位的。”
贺莲目中光色闪烁,思及自己罪臣余孽一路走到现在,不禁心绪感慨。应谢后,他似是想到公主不拘一格,于是说:“宋莞虽不济了,但他的庶弟宋晋东却是有才之人,那《帝过论》的计策便是出自他手。虽然先前跟着其兄,与周茂有染,但如今已无周茂,便也不惧什么了。”
张凤起心情不错,听到宋莞这个名字还有《帝过论》也没有半点不虞,她点点头道:“确是有些才智,或堪一用。”
说完,她便想起那宋晋东是今科状元,起身走到栏边远眺,补充道:“这状元有才,想必那榜眼与探花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