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钰眸子一颤,道:“下官只是在和王爷诉说实情,是悲是喜,全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顿了顿,君钰又道:“王爷清理大树固然可行,只是君家一倒,王爷自何处寻得如君家一般能与樊川那些人相抗、且无二心的支持,且说现下的局势,王爷那也不容这样费时吧。”
仰起的姿势迫使腰身不得不勉力拉开,而凸出的柱饰又限制了姿势的伸展,肚子的活物闹腾得更重了些,隐隐约约竟带了些抽搐的坠痛,这让君钰暗暗惊心,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心绪起伏过大所致的胎儿反映,但是君钰面上却不露分毫。
“且无二心?老师难不成是忘记了方才你和我所谈是为何事?”
“若非王爷怀疑下官叛离,苦苦相逼,也不会有这些乱事。说到底,王爷根本不相信下官。君家只求自保,只要王爷不赶尽杀绝,君家绝无二心,求王爷放过我的大哥,君玉人甘愿为关西之乱承担一切。”
感受着手掌中脖颈细腻的肌肤下,血液越发清晰的流动,林琅眸色更为深幽:“你说你自己便罢了,你大哥是什麽态度?你真是为了他什麽都敢做都敢说。花家、杨氏虽门庭不及君家,却更为让孤舒心无忧,莫说其他,孤王身侧能人强将多如繁星,为什麽孤非要留下君家?留下君伯人?君伯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孤作对,君大人——你可知孤的耐性本就十分有限?”
“……”
细细的汗水覆满额角,被扼住的咽喉呼吸艰难,君钰张了张唇,却未发出声音。
腹中抽痛更重了一些,君钰裘衣下的手不由跟着紧紧地攥着隆起腹部的衣料,浓密的眼睫也染上了汗水,视线竟逐渐有些模糊不清。
林琅见君钰突然面如土色,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幽深的凤目闪了闪,他刚要松开君钰的脖颈,却见君钰似乎稍稍好转,动了动喉头的压力正要啓口。
然而,未曾等到君钰开口说话,琳琅忽感手下的脖颈痉挛似的抽动了下,林琅迟疑询问道:“君大人?”
话音未落,原本半阖着眼的君钰就眼珠一翻,口唇呕血,身体便如扯过极限的绸缎,骤然脱力颓松。
“老师?”
更深露重,浪头的拍打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冷。
忽的,一阵哀嚎响起,而后便听到水花巨响几声,随之是锦衣侯林旭愤然惊怒的声音传来:“云破月你在做什麽?你竟敢坏本侯的事?”
船头之前,一人执着手中长剑,身着寒甲孑然而立,夜风吹拂起那人的衣袍,自有一股冷如霜寒的凉意。
瞧也不瞧一眼方才被自己伤了,而扔下洛河正在挣扎的几个黑衣人,云破月冷漠地将佩剑插回剑鞘,向林旭行礼,冷硬道:“锦衣侯,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林旭怒道:“奉命行事?奉命行事为什麽要把我的人打落水底?二哥什麽时候对你下了这般的命令?”
云破月回话道:“王爷下令,今夜谁也不準动君氏兄弟。侯爷带着这些人是想对他们干什麽?”
“谁跟你说我要害君氏兄弟了,我只是让我的人给我去找个东西——好你个云破月,你——”
也不待林旭继续言语,云破月行完礼便转身离去,林旭的“你”
字卡在了喉头。
望着云破月远去的身影,林旭瞪着眼的模样简直像要吃人一般。
有下人小心翼翼在林旭身侧问道:“侯爷,现下该如何?我们的人都被云将军伤了。”
“本侯迟早要收拾云破月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没有那些饭桶又如何,本侯便不能自己动手吗?反正在那人眼里本侯便是一个蛮横无理之辈……可恨的是本侯那千辛万苦弄来的牡丹酿配方,那人钟爱此道,也不知这配方便宜了哪方小贼。”
说到这里,“砰”
的一声,林旭一下锤在船板上。一旁的下人见状更恭敬而小心地守在一旁,大气也敢不出。
河水滚滚,辗转翻涌,深不可测。
一曲琴音清清淡淡,划破幽谧的夜空。
巨大的楼船一角,一人盘坐抚琴。暗夜之中,一瘦长的身影靠近那身影,道:“你的琴技精进了。”
熟悉的声音让心弦为之一动,琴音也跟着戛然而止,君朗一手抚在尤自颤动的琴弦上,睁眸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我说半句话了。”
眼眸轻眨,落下一片蝶状阴影。
君朗回首,对上云破月寒冷的眸子:“或若,是宣王已经决定要将我裁决?”
江上凉风吹拂,两人墨色的发丝在暗夜之中落下飘摇的轮廓,可以模糊地观望却无法清明地触及。
云破月静静地站着,大半面孔置于幽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连那唯一可辨别情绪的声音亦沉到冷寒:“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多年的相交,无须诸多话语,君朗闻言便知对方所谓何事,道:“你认为是为什麽?”
“立场。”
“你既知晓为何还要问我。”
“你对秦帝的态度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哦?”
君朗道,“为什麽觉得奇怪?”
云破月却没回答,只道:“你应该顺应时势,许是最后一次同你说话。”
“也许宣王今日就会杀了我,所以你才来跟我说说话是吗?”
云破月顿了半晌,才道:“是。”
君朗闻言,不由苦笑着动了动唇,他果然还是难以放下自己,满腹话语却终究无法说出口。
默然片刻,君朗道:“你觉得奇怪,是因为君伯人不该有忠于秦君的气节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