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
“王爷既然已经知道那夜长亭郡侯和蔡大人的事,自然也可以想通此种事端不止一二。王爷可知晋国名门柳家柳三公子子期?他与长亭郡候可谓自幼相伴而大,小人与吴昊通书之时,吴昊说荆离多次赞美长亭郡候足智多谋、勇果善断,世人皆知荆离与柳子期关系匪浅……”
“住口!”
琳琅勃然怒道,大袖一挥,便带出淩厉的掌风,将人的面颊扇歪,斜到一边,“你以为只要激怒孤,孤便会成全你?如此想死,又可知孤允许与否。”
江云岚吐出嘴中的血沫,笑了笑:“是不是我故意的,王爷您心中定然有数。云岚将死之人,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为何还要加以陷害呢?”
“……你就这麽求死?你是不是以为天下没了你江云岚,孤王便找不出解药了?”
直视着那双凤目良久,江云岚露出一个与现下凄惨截然不同、却让人刺眼至极的笑,道:“是的。云岚也不想死,只是,‘喋血’一毒,确实无解。你找不出的。”
手指动了动,却因手掌中扎着的长钉无力握住。
“孤要听实话。”
凤眸之中已是不耐之至,林琅言罢擡步而去,“孤并非吝啬改掉你这一小小的习惯,一只狼崽罢了,舍去了又如何。”
“云岚所言句句属实。”
眼看着那一身墨色衣袍与幽深的狱道相融、消失,江云岚这才松懈下精神,垂首低低自语道:“云岚卑贱之躯,能得王爷真心的恩宠,是我此生之幸。可此毒,若要一命抵一命,便如无解……”
江云岚恍惚想起当日他嘲弄蔡介之举,冒生死之危只为一人心里的一席地位。如今自己这般,命运愚弄,又何其相似?
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容易得多。
床笫间的欢愉每每如南柯一梦,初晨醒来消失无蹤,若非如今林琅的坦言,江云岚是从未想过在那人心中留下一分的地位,纵然是恨。
“二哥?”
在密牢入口瞟到那墨色的衣袂,林旭立即迎上前来,却见林琅面无情感的无视他而去。
林琅一声不吭,林旭知道自家二哥定是怒火一肚,识相地默默在后跟上。
琳琅不吭声,林旭亦不发一言。
走了一会,林琅终是想起正事,问道:“长明侯呢?”
林旭道:“三哥已在府中待命。只是……”
“如何?”
“没、没什麽……二哥打算如何处置江云岚?”
林琅内心郁结,也无暇顾及林旭的支支吾吾、不同寻常,只道:“三个时辰内别让他死了就行,之后若再无解药,他就任你处置。”
林琅心绪不宁地踏入大殿,不知怎的,今日自个的府邸竟然有种草木皆兵的凝重感。
林琅的疑惑未持续多久,便见到了那疑惑之源——一身戎装尤带血腥味道的林彰与一向从容、此刻却怒意难掩的君朗。二人相持而立,周身的低气压环斥着整个宣王府大殿,连一向无甚情绪的云破月都忍不住眉目皱得死紧。
稍后,林琅亦见到了那白绢覆着的担架,白绢里隐约裹出一个半大的人形,林琅瞥过一眼道:“这是什麽意思?”
堂堂宣王大殿,此刻却鸦雀无声。
观着在场衆人各异的面色,一股不好的寒意自林琅心底开始蔓延,不顾旁人劝诫,林琅上前两步掀开白绢,乍见一张万分熟悉的面孔。林琅惊地倒退一步:“这是……”
君啓标致精巧的眉目端丽安详,静静地躺在白色之中,他的唇角依旧是如平日般微微的上扬柔和,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那不似活人的惨白面色与胸口那片凝结的污血,任是谁都能瞧得出他已失了生机。
转首面向衆人,林琅怒意顿生:“云破月,这是怎麽回事!”
云破月伏地跪道:“王爷,末将赶到之时,君啓小公子已经中箭断气。玄铁箭,淬了‘见血封喉’,穿胸而过。”
“‘见血封喉’……”
林琅咀嚼着这个词,仿如魔怔。
“王爷……”
云破月担忧地唤了一声。他人不知具体,他与花弄影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林琅待君啓的宠爱与器重。昔日宠如胞弟的人如今横尸一具,兇手却是自家亲弟弟,林琅此时的心境,云破月是万不敢揣测的,只得伏首静待自己失职的处置。
林琅不急于发落云破月,只回首对林彰道:“林清崎,你作何解释?”
“二哥?”
林彰对上林琅那浮上血丝的眼眸,不由一惧。但想到先前的事端,却方还是镇定如初,道,“箭是我让人射的,我却不知道那箭上会有毒。”
君朗冷道:“堂堂长明侯,不知随身的玄铁箭何时被人淬了剧毒,如此一说,不觉可笑?”
“何可笑之有?太子侍读联合刺客弑杀太子,本侯不过为陛下除去乱党。纵是本侯淬的毒,也怪那小子不知轻重,自寻死路。”
林彰以为,他为林琅除去江氏后患,意外之中杀了一个平日不顺眼的少年,不过尔尔。“太尉大人没有令牌,夜深却进入西苑,莫不是联合太子侍读做了些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是,太子侍读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想来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林彰凤眼一转,射向君朗。
纵然君朗平日风度颇好,亦禁不住如此指鹿为马的污蔑,方要发作,却忽的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气袭来。
伏首的云破月反应最快,忽的腾身拔剑而起,挡住那气势逼人、袭向长明侯的一剑。
“叮——”
剑花撞出刺耳的金属声,电光石火间,云破月自对方淩厉的目光下再看清他的面容,便是忽的一个愣怔。紧接着,云破月便感到手中的长剑一阵颤抖,虎口发麻,一股强大的力道逼迫而来,将自己震退到三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