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让贵客等候是否不妥”
卫姌不以为然,“只管事而已,算什么贵客。”
惠娘察觉道自从溺水之后卫姌对顶级门阀谢氏并没有多少敬意,不由暗自惊奇。
卫姌吃得有些饱感了,才将筷子放下,看着餐室内空荡荡,和母亲兄长同桌而食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了,她面色一黯,很快将感伤的念头扔开,起身去了堂屋。
谢家管事在堂屋等了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见人影,心里犯嘀咕,卫氏不过是偏于一隅的衰微士族,居然如此摆谱。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抬头朝外看去,卫氏小郎君缓步进来,屋内青铜雁足灯的光影浅浅落在他的身上。谢家管事站起身,待近了才看清卫氏小郎君的样貌,暗暗吃了一惊,心道卫氏出美人名不虚传。
士族好风仪,谢家管事刚才久候的不怿也消散了,对着卫姌作揖行礼。
卫姌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因谢氏高看他一眼,“近日家中出事,烦乱不堪,累你久候了。”
谢家管事道:“我家宣小郎君正在邻县,昨日听闻小郎君和女郎落水的消息,忧心不已,特让我来探听消息。”
卫姌道:“你进县的时候就没听到什么”
谢家管事微怔,没想到卫家这位小郎君,长得玉人般出尘,说话却直来直去,半点不客气。他沉吟道:“确实听说一些,小女郎还未寻回”
“不错,吾妹落水三日,至今不见踪影。”
谢家管事皱起眉头,神色忧虑,“如此我当立刻回禀我家小郎君。来时小郎君曾嘱咐,谢家与江夏郡守是旧时,若卫家力不能及,他可找郡守助之。”
听他说到力不能及,分明对卫家有轻视之意。卫姌眉梢微动,想到卫琮还是忍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如此,代我谢谢你家郎君。”
谢家管事又宽慰两句,这才离去,背影匆匆,看着倒真是有些焦急。
惠娘听闻经过后道:“谢氏仁义。”
卫姌道:“谢卫有姻亲,不仁义不行,恐在士族中留下话柄。”
惠娘摇了摇头,“郎君似对谢家有怨。”
卫姌抬头看着夜色,怅惘片刻,她在谢家的日子苦闷枯寂,提到谢家自然没什么好口气,但如今已是翻过重来,以后她也不会再去会稽谢氏,尽早与谢氏了断姻缘,也不需再去过度关注。
“以后不会了。”
卫姌轻声道。
惠娘道:“郎君快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寝食都不安稳,我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
卫姌往东迈出一步,突然想到她现在是卫琮的身份,转身朝西边院子走去。
卫琮的卧房卫姌十分熟悉,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家里人少规矩也没那么严,她经常来找兄长。房内被褥寝具都已经被惠娘换了的,卫姌梳洗过后躺在床上,身体疲惫至极,却难以入睡。
夜深露重,万籁俱寂。
卫姌睁开眼,起身来到隔壁的书房,点起油灯,查看房内摆设。
书案临窗而置,墨纸砚和书卷放地整齐,书架上的各卷书帛层层叠叠如小山堆积,这些都是卫琮每日使用之物,由此可见他性格端方认真。书房右侧矮几上则放着一张古琴,琴身两侧油亮,是经常擦拭所致。卫姌知道要以兄长之名生活绝非易事,外貌相同只是第一步,卫琮这些年读书,是为了中正评定。本朝士族之所以地位崇高,也正是因为这品级评定,又称为九品官人法。当年尚书令陈群所定之法,沿用至今,朝廷取官,都从有品级只人中选定。
卫氏人丁并不兴旺,上一代卫松卫申皆有评品,卫松四品,卫申五品。卫姌幼时就听杨氏说过父亲定品的事。朝廷虽有九品,实则上一品是虚制,只有圣人可评一品。自有制以来,从未有人评过。一品二品三品,被称为上三品,除去一品之外,二品与三品大部分出自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龙亢桓氏,颍川庾氏,这都是南渡而来的北方门阀,原江左地区的本地门阀也同样有四姓,分别是顾,6,朱,张。近年来南北两方门阀都有暗暗较劲之意,但无论如何,上三品的定品绝不会有八姓之外的人。
地方士族,真正竞争的是四品至六品。而七品以下,为下等,士族末流。
卫氏如今有卫申尚在五品之列,所以家族仍是士族,但卫松休致,没有官职,若是下一代子孙中没有定品,家族将在卫申百年之后沦为寒门。
卫姌想到前世之时,堂兄弟之间只出了一个八品,家族衰败无法逆转。
既然她如今要顶替兄长卫琮,就要连他的责任一起承担。
身为卫家男儿,振兴家族,不让卫氏沦落下等士族甚至是寒门,将是她重活一世的目标。
中正定品,主要看三样,一是家世,二是才学,三是品行。卫姌心中盘算,以家世来论,安邑卫氏,名门之后,虽然比不了北方四阀和吴地四姓,但和其他士族相比却不输。才学和品行,都是由中正官来判断。这里面的道道就多了。才学是必须要有的,至于品行,大部分中正官都注重面相。
相貌出众者,家世才学不缺,定品自然就高。
但若是只有才学,相貌丑陋,如果不是出自名门,很可能直接就筛下。
与之相对的,光有相貌没有才学,获得定品的机会比相貌丑陋有才学的还要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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