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跟着点点头,与方振武一同向前厅走去。两人刚到前厅廊下便见到其他几名武当弟子都聚在廊下偷听四叔七叔与来人的谈话。他们见宋青书出现便七嘴八舌地将偷听来的情况说与宋青书知晓。来人是海沙帮的三当家人称程老三,程老三是海沙帮泉州分舵的舵主在泉州不仅干着私盐买卖更管着泉州所有码头,有商户的船要停靠在泉州码头与色目人交易,总要给他程老三分润一份。宋青书神色一变,正欲进入前厅见一见这程老三是何等人物竟敢讹到武当头上,耳边却听得来人忽然言道:“今夜戌时,程某在燕来楼设宴款待武当诸位,还请赏光!告辞!”
不多时,程老三与一群手下便如退潮的海水般走地干干净净。
“青书,进来!”
程老三刚走张松溪便扬声叫宋青书,显是早已察觉他们在门外偷听。
宋青书沐浴在众师弟担忧同情的目光下举步踏入前厅,行礼道:“见过冯先生,四叔、七叔。”
陪坐的冯文范笑眯眯地连声道免礼,张松溪却只是微微点头道:“都听到了?”
宋青书面色不变,老实道:“虽未听全却已大致知晓是怎么回事。”
见宋青书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张松溪的嘴角隐约挂起一丝笑意。“武当来此行商原是你的主意,如今这情况却要如何处置?”
宋青书低头沉吟片刻,忽然转身向冯文范问道:“冯先生,不知这程老三在泉州的势力如何?何以我们昨日刚到,今日便上门拜访?”
这一问好似问到了冯文范的伤心处,他长叹一声言道:“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冯家在此行商买卖看似自在快活实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那海沙帮把持泉州所有码头,码头上的劳力尽是海沙帮帮众,平日里若无打点休想将货船靠岸。除此之外,更以威逼利诱的手段买通色目人,想与色目人交易必得由海沙帮中人从中介绍给中人分润,否则便无人敢与你交易。即便有色目人不惧海沙帮找麻烦没有中人在场也乐意与你交易,那海沙帮不为难色目人却可来为难你,程老三手下有数百水鬼专凿船底,随时让你见财化水性命不保,端得是心狠手辣啊!”
“中人?”
宋青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赵宋时这中人向来由官府指定,为的是监督交易公平两不相欺。蒙古人哪里懂这道理,是以元廷占领中原以来便没了这规矩。如今海沙帮的中人非但不理交易公道与否,分润也只拿我等汉人的这一份却不向色目人索取分毫,名为中人实为勒索。”
冯文范见宋青书神色懵懂,对这等行商门道一无所知也就忍不住提醒了两句。“色目人与我汉人的语言不通,交易时还要找个可靠的舌人才是。若是诸位信得过我冯某,我门下舌人可暂借给诸位。”
“如此便先谢过冯先生援手。”
张松溪笑道。
“却是不知这中人要分润多少?”
宋青书沉吟片刻又问了一句。
“青书,我武当行事何以如此懦弱?”
莫声谷闻言不由不满地皱眉,不等冯文范答话便断然道,“我便是分文不给,他又能奈我何?”
“七叔,怕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买卖了结我等尽可一走了之,冯先生却仍要在此地营生。更何况那些色目人为求平安与海沙帮勾结,我等要绕过海沙帮与色目人交易怕是也颇费周折。我们可以等,三万灾民未必能等。海沙帮的好手我们未必放在眼中,那些水鬼却是不得不防。”
宋青书如何不懂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道理,只是如今他的身后寄托的是三万灾民的性命和数十位茶农一年的辛劳,又哪里能由得他为所欲为不计后果?
冯文范听地连连点头,想夸一句宋青书“心思缜密”
又顾忌莫声谷在场终究是把这句咽了下去,只道:“通常与中人的分润当是货物总价的四成。”
“四成?!”
虽说君子不言利,但这个数字却显然远出武当众人的意料,前厅内的三人同时叫了起来。
“诸位莫慌!色目人对茶叶趋之若鹜,鄂中茶叶又有数年不曾出现在泉州,此次的交易冯某预计色目人能出的价至少当是……”
冯文范犹犹豫豫地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加了一根,断然道,“诸位在鄂中收购价格的三十倍!若是茶叶的品相优异,还可以更高。”
张松溪与莫声谷互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一百万两的确是他们此生从未见过的巨款,但所谓善财难舍,平白无故要分润给海沙帮四十万两未免也太堕武当的威名了。张松溪随手掂了掂程老三留下的名帖,轻声道:“一切还等今晚赴宴之后再做决断。”
此次出行以张松溪为首,张松溪一言以决莫声谷与宋青书均不复赘言。冯文范冷眼旁观也不敢多话,武当派与海沙帮究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今晚便可一见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原创人物:冯默之之父冯文范、海沙帮泉州分舵舵主程老三
中人:中间人舌人:翻译
山下的女人
燕来楼并非酒楼却是泉州最大的青楼,张松溪、莫声谷由冯家家仆引着到达燕来楼门外见到那些迎来送往倚门卖笑的青楼女子时都忍不住心中有气,但凡名门正派的弟子就不会出入青楼这种地方,更何况他们的恩师还是道士。至于随行的宋青书却只是尴尬地摸摸鼻子掩去鼻间充斥而来的脂粉香气,上一世他走马章台一掷千金的时候在这种地方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也是平常,如今未免两位师叔看出异常也只好更加用心地眼观鼻鼻观心。莫声谷皱着眉头避开一位姑娘的拉扯,一把扯过家仆逼问:“此处便是燕来楼?”
冯家家仆低声称是见莫声谷面色不善不由神色惴惴,莫声谷却并不为难他只是连声冷笑,竟是进不得也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