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金军是金国猛安(千夫长)乌里云统领的军马,见康王和汪伯彦衣紫服绯,知是大官,便舍去逃散的宋兵,直向康王扑来。康王惊慌逃命,心中暗想:“今番死在河北了!”
正危急间,前边行伍中忽然杀回来一支民兵,当头一员猛将,乃是武生谭威。手执大刀,敌住了金兵,大喝道:“殿下,快走!”
康王急和伯彦脱身走了。谭威和手下民兵虽则勇猛,究是步战,接连砍倒几名敌人之后,被金人大队马军团团围住,左冲右突,没法脱身。这时,相州官兵也回身援救,和金军杀得难解难分,都顾不上护卫康王了。乌里云冷冷一笑,亲率一支人马,斜刺里追了上来。康王抱住马挥鞭疾驰,汪伯彦惊惶失色地紧跟在后,心中毛,看来出师不利,吕不韦学不成,反要倒贴一条性命。看看迫近黄河边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得沿着黄河向北边李固渡那边奔驰。乌里云哈哈笑道:
“前边的宋官儿们,快投降吧,逃不了啦!”
山穷水尽,眼看束手待毙了,忽见迎面飞驰过来一队大宋马军,虽不过一二百人,但那为的小将,身材魁伟,二十三四岁年纪,铜盔铁甲,威风凛凛,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灰鬃劣马上,手执丈八点钢枪,疾风闪电般拍马过来,霹雳也似大喝一声:
“住手!岳飞来也!”
这时岳飞投军不久,无论宋金两国都还不知他的威名。乌里云哈哈笑道:
“哪来的无名小卒,快闪开,爷爷饶你一死!”
岳飞来到面前,让过康王和伯彦,拦住乌里云,也不答话,手一扬,身后马军一字儿排成了前后两排,枪束腰,刀上肩,张弓搭箭,瞄准了敌虏。金兵不知厉害,喊叫着冲杀过来,被前排神箭手飕飕地一一射倒;金兵又冲过来,前排箭手伛身藏入鞍旁,后排弓箭手满弓驰箭,又射倒了一批敌人。如此往反两次,金兵吓坏了,再不敢冲杀。乌里云大怒,挥刀向岳飞猛砍,岳飞从容地用枪轻轻一挑,便将大砍刀甩向半空,又一枪,结果了乌里云。金军围了上来,要为主将报仇。岳飞力大如神,手腕轻轻一抖,使出个斗大的枪花,敌人目眩口呆,也不知枪从何处来。岳飞把枪一绞一挑,一拨一刺,一枪紧似一枪,更不容敌人还手,转眼连挑金国一十八名将士,面不改色气不喘。康王和伯彦勒住马头,都看得呆了。金军一声呐喊,掉转马头逃窜。岳飞率领部下追了上去,没多久,把所有金兵都击溃了。相州兵马也死伤了一些,依然整列了行伍,跟着岳飞向东而来。后世传说岳飞吞食了仙神藏在洞府中用米粉捏塑成的一龙二虎九牛,因此有万夫不挡之勇,其实岳飞天生神力过人,而且自幼拜师,熬练出惊人的武艺,并且用兵如神。此是岳飞初次和康王相会,又是抗金第一功,已显出他的过人的智勇了。
这时从李固渡方向又掀起了漫天尘埃,转瞬又有一彪步兵飞奔而来。康王和伯彦相顾失色,正疑虑间,伯彦却认出了为一骑将官是宗老相公手下兵马都监刘浩。刘浩滚鞍下马,向康王行了军礼,说道:
“奉宗帅将令,前来护送殿下过河。”
“好,好!”
康王喜道:“宗副元帅此刻在何处,大名府聚会的檄文收到了吗?”
“收到了,”
刘浩欠身答道,“老帅正带领三千人马在李固渡和金军大战,已夺了三十多座营寨。老帅本意封锁住李固渡,断了金军的退路,可以关起门来打狗。不料防守浚州渡口的五万官兵闻风而溃,金人已改道浚州渡河。宗帅本已打算班师,前天接到檄文,估计殿下这两天将要到来,所以留在这里等待,并命末将随时派兵迎护。殿下不必去李固渡了,那里有金兵骚扰。末将已拘得十多条小船在此,请殿下就在这里渡河吧!老帅护送完河北各州府去大名的勤王兵马,也就渡河来了。”
正说着,岳飞和相州兵马也赶到了。康王指着岳飞向刘浩道:
“刚才金将追击,几乎危殆,多亏这位将军有勇有谋,杀退了金军,其功不小,不知他叫什么姓名,现居何职?”
“鹏举过来,”
刘浩向岳飞招了招手,说道,“快来见过康王殿下!”
岳飞下马,又手唱喏。刘浩道:
“殿下,此人姓岳名飞,字鹏举,河北相州汤阴人,今年在真定府随俺投了宗老元帅麾下。他精通兵法,武艺又好,天生的神力,能挽神臂硬弓三百斤,箭能二百步穿杨。可惜兵荒马乱,还不曾有过一官半职。”
康王赞许地望了岳飞一眼:好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站在眼前,巍巍然如泰山一般。难得的是威武中隐隐有一股英锐儒雅的气概,很有大将风度。不觉点了点头,向随从要了纸笔,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承制以岳飞为承信郎
康王
大宋靖康元年十二月十日
“承制”
是皇帝授权的意思。岳飞拜领了,然而眉头也不曾皱一皱,就将纸条悄悄捏成了纸团丢到路旁沟洼里去了。他要的是杀敌卫国,功垂青史,不希罕这小小的“承信郎”
九品虚衔。
刘浩命部下从河港中呼唤出十几条小舟,先渡过了一千人马,然后请康王和伯彦下舟济江。这时黄河尚未改道,从郑州以北汴口斜刺里走向东北,经浚州、滑州,然后蜿蜒向北,由开德府(濮阳)、大名府至沧州小南河寨(天津)出海。后来杜充接替宗泽守东京开封府,挖断黄河以阻金军,黄河才由浚州向东南改道曹州(菏泽)、徐州、淮阴,与淮水会合,从涟水入海。这是后话。
当时康王站在舟中,艄公先用竹篙向上游撑去,行了一段路,然后放舟撑舵,顺水驶向对岸一个荒凉的村落。康王放眼四顾,河水滔滔,平沙漠漠,天寒地冻,百草枯黄,全不见一丝生意,他的心境凄凉极了,惘惘然,不知下一步踩在什么地方。赶了半天路程,口渴饥饿,没有干粮。汪伯彦问艄公借了一只葫芦瓢,舀了一瓢黄河水,奉献给康王道:
“殿下,这水很清,饮一些解渴吧!厨车被金兵冲散,待到了对岸,再设法找些麦粥胡乱充饥,殿下想必也饿了吧。”
康王捧瓢饮了几口,数九寒天,凉澈心骨,但是久渴之后,竟然如同甘露一般,贪婪地足足喝了半瓢。他回顾身后河岸,似乎离金军远了,有了一丝安全感。忽然船身猛一触撞,靠岸了。“到啦!”
艄公喊道。汪伯彦急忙搀扶了康王循跳板上了堤岸。康王这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此来的目的:大名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