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文书全部失踪,归档在籍文书尽数被烧毁。守馆兵卒也一并烧死了。”
衣飞石道。
能在衣飞金的眼皮底下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这就绝不可能仅仅是几位老将的手笔了。衣尚予很怀疑长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父子二人相顾沉默许久,衣尚予还是问二儿子:“你觉得呢?”
不需要证据,就你看见的听见的判断的,这事儿是谁干的?
衣飞石轻易不肯说任何一个名字,他低声道:“扣粮草的事肯定是老叔们做的没跑了。可是,父亲,如今不是老叔们想怎么做,而是——大哥他想怎么做。”
“傅淳这事有蹊跷。大哥先遣儿子去查案,事后又传言说儿子替傅淳求情,与他不和。”
“大哥发令杀傅淳时,儿子就在帐下听差遣。事后大哥又传言说,儿子坚持要保傅淳,大哥他是背着儿子杀人。”
衣飞石一句话没说完,衣尚予打断他的话,问:“那你是真和小金子打架了?”
衣飞石只得跪下,低头道:“一时气不过……儿子知错。”
衣飞金趁机替弟弟邀买人心,衣飞石谦不敢受还跟大哥打了一架,不管两兄弟在西北对旁人干了什么勾心斗角的脏事,起码对自家兄弟还是很真心实意。
衣尚予听得很欣慰,说道:“你大哥脾性刚硬了一些,想着皇帝要扶你在西北掌权,处事越发不会委婉了。他这样很危险。”
衣飞石担心的也是这个,衣飞金在西北做事太急躁了,借机就想收拾几个老将。
可问题是,那帮子跟着衣尚予打天下的老将,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傅淳也是他们积年的老兄弟,说动手就动手,衣飞金非但不替傅淳做主,反而跟着落井下石,这般心狠手辣的作派,谁看了不心惊胆寒?他难道要和那帮子老将较量谁更阴狠无耻么?
“调米康成回来。”
衣尚予突然就做了决定。
衣飞石不语。他是没有证据,可是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暗里对傅淳下手阴害、顺便试探衣飞金的两个老将,正是被衣尚予点名的米康成和苏普。
衣尚予对他的几个老部下还是相当了解,哪怕隔着千里之外,他也能猜到大部分真相。
他只调米康成,不调苏普。这是要把苏普留给衣飞金收拾。
——米康成曾经做过衣尚予亲兵,在衣尚予帐前睡了快八年,这情分别人比不了。
“什么时候回襄州?”
衣尚予突然问。
事情好歹暂时说完了,衣飞石才起身给父亲斟茶,答道:“等信儿。”
等什么信儿?衣尚予不至于这么问。衣飞金打发衣飞石回京城,原本也不是为了什么“述职”
,而是因为他在西北要有大动作,不想让衣飞石也牵扯进去。
什么时候衣飞金把事情办完了,消息传回京城了,衣飞石就什么时候动身离开。
衣尚予本想让二儿子给大儿子带口信,要大儿子注意看似大大咧咧的展怒飞,这时候只能差遣亲兵专门跑一趟了。
他自诩慈父,谈完了军中事,就关心二儿子几句:“昨儿进城直接进宫去了?在宫中歇得还好?”
衣飞石被问得尴尬,低声道:“儿子不孝……”
回京先去给皇帝打报告,这没错,可是打完报告不回家,直接住皇帝家里了,这就有点不像话了。
衣尚予丝毫没把皇帝与二儿子的关系想歪,他一直认为皇帝就是借着二儿子对自家示好。
也不止是二儿子,自从六王回京之后,长公主与六王妃在长信宫里碰了个头,随后六王妃就经常带着小郡主来与小儿子玩儿,这不一样是示好与拉拢么?女儿嫁到了户部裴尚书家中,很得裴家礼遇疼爱,若是六王府的郡主再降到家中,那就更稳当了。
——这说明皇帝没打算鸟尽弓藏,而是认认真真地打算封赏功勋,为衣家谋条退路。
长公主倒是很想把衣琉璃嫁进宫去,衣尚予则知道这事绝不可能。他家里兵权太重,再嫁个女儿到皇家,一旦生下孙子,皇帝还能坐得稳吗?长公主才暗示要他请求嫁女入宫,就被他狠狠摁住了这个妄想。暗示?他若是跟皇帝暗示要嫁女,那就是衣家要与皇室公然决裂的信号。
“你年纪也不小了,改日让你娘跟太后娘娘问一句,替你找门好亲。”
衣尚予是觉得儿子老进宫睡不大合适,太惹眼了。林太后是个拎得清的女人,总不会给小石头找门太离谱的亲事。
此时衣家的情势已经与一年前不相同了。
衣家慢慢在收敛,在一点点地退,六王与凉国公也在辅佐着皇室,一点点重拾起京中的兵权。
此消彼长之下,衣家反而显得更安稳了一些。从前中军驻扎京师,皇室被衣家压得没有一点儿还手之力,衣尚予还真怕皇帝被逼疯了胡乱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