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努朗珠自然是欣然应允,我便要来了她婢女的奴契,交去给管月钱的账房先生,要他帮忙另行记账,待得我理完这些俗务过来,却听见唐努朗珠与她那名从白狄带来的婢女正自交谈,”
殷错续又说道,“唐努朗珠给了她那名婢女一支珠花,说道,这是娜仁的贴身之物,当时娜仁与她那奸夫见了是她,急匆匆便跑走了,匆忙间竟而遗落了这珠花。这支珠花曾被胡赛音夸赞过一次,故而娜仁向来最钟爱这样式,决计是她错不了。”
“那侍女听了也十分惊异,说道:‘无怪他们如此记恨你,要千方百计地设计你,竟……竟敢挑拨得乌尔忽要你来和亲。’唐努朗珠苦笑一声,说道:‘他们是有些干系,但我和亲之事就算没他们在其中挑拨,乌尔忽也断不会改主意的。’那侍女听了也自点头。唐努朗珠又叹道:‘和亲之事措手不及,我尚未寻思出什么妙法能揭穿这两个奸人的面目,教哥哥相信,孰料便已然来不及。如今我来了南朝,即将拜堂嫁人,想要回阿那部却是……却是再也不能,故而这支珠花我也只得交由你,等来日你想法子,找个信得过的人,托他带回阿那部,向哥哥说明,免得哥哥再受这两个奸人的害。’那侍女连连点头,说道:‘婢子亦是阿那人,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决不能让阿那部的王座落入这奸夫淫妇的孽种手中。’”
殷错的伊特赛语乃是近几日来同阔连所学,如今现学现卖,十分纯熟,连唐努朗珠的言辞语气都仿得惟妙惟肖,额哲听完,心下顿时大震,不由得心乱如麻,暗自思忖道:“我原先只道唐努朗珠与我母亲和布腾势成水火,没想到……唐努朗珠竟而如此对我也是一般地恨之入骨,此事倘若为姊姊觉,她又会不会去告诉父王?倘若她当真去禀明父王,我到时又岂有命活么?”
然则他眼下方寸大乱、忐忑不安,一时间却又哪能分辨得出,殷错这话其实是七分真、三分假。
唐努朗珠撞破娜仁与布腾私通、被娜仁与布腾设计离间了她与乌尔忽、让她被乌尔忽被遣去南朝和亲并暗杀殷岳云云皆是确有其事,她尚未找到确凿实证以说服胡赛音便已被派遣和亲来了南朝,只得将那支珠钗交给自己的心腹婢女去另寻法子云云亦皆是真,然则这些事端却早已在唐努朗珠到得广成王前便已了结,她的心腹婢女也早在送亲途中便已奉唐努朗珠之命私自偷逃,早就回了北疆。
而她那心腹婢女在北疆辗转多时,最终便决意投靠素来与乌尔忽不睦且与唐努朗珠颇有私交的阔连夫妇,要他们为唐努朗珠了结夙愿。故而阔连从唐努朗珠的婢女手中得来了这支珠花并知悉了这些内情,但对于娜仁的情夫究竟是谁,她那婢女也说未曾听唐努朗珠提及,阔连当时亦未曾猜测得出。
然则他如今到了阿那部,亲眼见到了额哲、布腾与娜仁这三人,看着额哲满头浓密的红色长与十分肖似火寻人的长相,这才隐约猜出其中实情。
至于殷错所说自己曾偷听到唐努朗珠与她侍女对话云云,却又纯是他与阔连捏造出来的。唐努朗珠行事缜密,自然不会等到自己都已身在南朝之时才想起要她的婢女脱身,否则广成王府众人自然起疑。再者她就算当真要与自己婢女在广成王府之中有甚密谋,所说的自然也都是伊特赛语,但殷错对伊特赛语不甚精通,方才会说的这几句话也全是路上阔连教他的,他不过就是鹦鹉学舌罢了,倘若他那时当真偷听到唐努朗珠所言,却又如何能听得懂?
但额哲不知两人底细,且见了那支珠花便已是心神大乱,骇然之下也不及细思,只当殷错本是汉人,若非当真是从唐努朗珠处偷听而来,却又如何能自行捏造出这些千里之外的秘辛,故而便当真信了两人所言。
第41章抽薪
额哲一时间汗水涔然而下,霎时间脸色愈惨白起来,只见他呆呆立在原地良久,蓦然间长叹一口气,又转头看向阔连,神色已是十分颓败。
“额哲,纸包不住火,此事早晚是会让胡赛音知晓的,”
阔连说道,“你今日大可今日便将我们几人杀了,当作什么也不知,仍自好端端地到胡赛音跟前做你的王嗣,可等来日,胡赛音要杀你之时,你却早已失了先机,无力抵抗。与其你而今心存侥幸,犹自坐以待毙,却不如先下手为强。”
额哲愕然看向阔连,奇道:“愿闻其详?”
阔连道:“凡事必然有得有失,这便要看你愿不愿舍得王嗣之位。”
额哲闻言,心下了然,他沉吟良久,终于攥紧双拳,已然再不复原先满脸踌躇之色。事到如今,他自然只得打定了主意,故而便忙快步出去,出言命守在数丈之外远远杵着的侍卫去将孛尔卜丽这便又请了进来。
孛尔卜丽尚在黑石堡外沉吟不决,她方才听了兄弟额哲与阔连几人的一番对答委实是满腹疑窦,哪知她见状跟着侍卫一踏进了牢房之中,额哲竟而泪流满面,满脸痛苦之色,伏到了她的足边,痛哭起来,连声喊道:“姊姊!我已罪无可恕,你杀了我罢!”
孛尔卜丽大吃一惊,上前扶住额哲,问道:“额哲!这是怎么?”
额哲却曲了单膝,半跪于地,双掌拢于前胸做告解忏悔之状,哽咽道:“阿密特在上,我重罪之人,得罪于真神,如今痛悔之极,又爱阿密特万有之上,万望真神阿密特赦我之罪,一心痛悔我之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