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听见婆婆叮嘱云罗接慕玉莹回来,又听见她还会亲自帮着挑选夫婿,这心里可就不安乐了:“娘也是个偏心的,她就记得给玉莹找婆家,我家阿紫她却连问也没问。”
女子十三可嫁,男子十六可娶。只是一般人家,尤其是权贵人家绝不会让姑娘家早嫁,否则过门后要是立刻怀上了,那么小的身子骨,哪里舍得折腾。因此一般都是十五六岁出嫁,最适宜。
方巧巧说道:“阿紫才十三,倒还不急,总要把上头的姑娘嫁了,小的才好选。”
宋氏轻笑:“那早早寻好婆家,定了亲事也好。这年头好的公子哥都被瞧走了,哪有那个闲情等。嫂子嫁女是不愁的,三姑娘同陆七公子青梅竹马,陆大人陆夫人也有意,哪里需要像我这样急。”
话里带着惯有的讽刺,方巧巧并不同她计较,否则早闹开了。谁没个缺点,虽然这缺点让她不喜:“妹妹想给阿紫找怎样的人家?”
“待阿紫好的就行。”
宋氏如此说着,又看她脸色,竟见她点头说是,更是气愤,你家女儿要门当户对的,轮到我女儿的时候你这做伯母的就闷声。算她这些年来忍气吞声白受了。
方巧巧还想着慕紫真的出嫁了,她的妆奁也许丰厚些。慕紫到底是亲近她的,很乖巧,慕韶华也说过让她嫁的风光些,免得被夫家看轻,没了地位。
可惜宋氏全然不知,又念起云罗的好。
一晃已是初秋,却并无秋意,天地仍染绿景。
京城郊外景致并未有什么变化,城中商贩早起晚归,做着自家维持生计的生意。游街走贩的吆喝声飘入耳中,听起来分外熟悉又陌生。
一个少女端坐车内,进城后就没看过外头,只是用耳朵听着。
她一袭淡紫色绣花罗衫,面庞薄施粉黛,螓首蛾眉,唇上浅抹唇红。整张脸很是美丽,艳冠群妍。神色很冷漠,似比这寒冬还冷。直到听见嬷嬷在外头请,那一直抿紧的唇角才微微上挑,露出淡雅端庄的笑颜。
纤纤素手从车内伸出,嬷嬷稳稳扶住,少女俯身而出,站在那高大木门前。缓缓抬头看着那牌匾,瞳孔微缩。将军府,她住了好些年的地方。从这里离开,被丢进狼窝里,又从狼窝离开送去南山。
一晃,竟已过了这么久。
婢女见日头还毒辣,她又不似要立刻进去,急忙打伞。谁想太过着急,伞尖抖在她腰上,戳的力道并不重,嬷嬷瞧见,当即喝声:“不长眼的狗东西。”
慕玉莹微微转身,淡笑:“也没戳痛,并无碍。嬷嬷别气坏身子。”
嬷嬷和婢女一听,暗叹,这慕家大姑娘,心肠真是好得很,待下人也这般温和有礼。
因到家前就先遣了人来报,家里是知道她回来的。
正是慕家午歇的时辰,慕玉莹比起大宅任何人的身份来说都低,下人自然不会为了她去扰了主子午睡。这进去半日,也没人来见。连一旁的嬷嬷都等的急了:“到底也是将军家的姑娘,怎的都欺负小辈了。莫不是欺负你是庶子家的姑娘,就半点脸面也不给了。”
慕玉莹笑意轻轻:“嬷嬷不可无礼,小辈等长辈,庶出等嫡出,本就是应该的。”
嬷嬷听了很是心疼,只能叹气:“奴婢进京前就说了,得看好了时辰,要么早要么晚,恰好在这个点上,怕要等上好久了。”
慕玉莹只是笑着,并不介意。是啊,她可以早可以晚,可她偏要选这个时辰。最好让她等久一些,等他们一起来,知道自己等了那么久,多少会愧疚的,尤其是祖母。所以她不急,一点也不急。
过了大半个时辰,下人听见主子屋里有起来的动静,才敲了门,说大姑娘回来了。
虽然方巧巧和宋氏不喜她,但人都回来了,礼数总要做足。挽发梳洗后出去,丁氏已经在那了,正握着个俊俏姑娘的手说话。
“这一路可累着你了吧,难为你了。”
慕玉莹听见声响,款款起身:“玉莹见过大伯母、二伯母。”
宋氏惊叹她竟出落的如此端庄好看了,而且以前的阴戾全然不见,如今根本就是个自小养尊处优,懂礼知礼的千金小姐。
方巧巧也暗觉诧异,要不是还记得她儿时模样,五官也还有些影子,当真要认不出了。说了半个时辰,句句应答有礼,声调不急不缓,说什么都带着微微笑意,唯有说起老太太过世时,才见她提帕抹泪,哽咽:“可惜当时玉莹染了恶疾,等痊愈时,老祖宗已经入土为安了。”
这一哭,楚楚可怜,教人心疼。却让方巧巧觉得毛骨悚然,她很明确的感觉到慕玉莹在演戏,可是如果除去直觉,却完全相信她是真情流露,丝毫不矫揉造作。她下意识看了看宋氏,见她的脸色也不好,便知她也有同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