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兴落在榻上望她两眼,憋不住埋怨了两句,“我再不来,你就快要把我忘了。多少日子没见了,你自己数数。”
“多少日子?”
月贞逗着趣反问,回身点了盏灯放在炕桌上,趁势向外头撇撇,见两边屋均歇了灯,才放心坐下说话,“好像是有些日子了。我不是忙嚜。”
因没事先约定,不知道他要来,她一早便解了钗环,只挽着虚笼笼的乌髻,耳前还有零散的鬓发。衣裳也换下来,穿一件鸦青的绉纱长衫,松松散散罩着底下半截墨黑的罗裙。
蒋文兴一连好几日连撞也没撞见她,只听说她成日在后头为过生辰的事忙,今日又接了她章家人来,想必是忙得乏了。
看她挨着榻沿微微佝偻着背坐在那里,似能透过满头青丝看见她随意的笑脸,但也能感觉到,那笑里满是惓意。
他没由来地有丝为她心疼,想她真是不容易。可自己又哪里容易?近来也是在徐家桥的柜上忙,却也拣了个空为她备了份贺礼,今夜来就是特意来送礼的。原本后日生辰奉上也行,就怕礼太重,不应当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送的,因此只得偷偷先拿过来。
忙得如此还是惦记着她,可她却没有惦记他的样子。单凭这点他就觉得不公道。
他闷着气,一时不肯将贺礼拿出来,摆着张稍冷的脸靠在榻上,两个指头敲了敲炕桌,“您忙,您忙得进门连盅茶也不请我吃?”
月贞特意回转头来扫他两眼,然后翻了他一记白眼。
倏地怄得他怒向胆边生,将炕桌搬到一边,一把拥住她,“还白眼珠子对我?小没良心的,我惦记着你好些日子了,你还拿白眼珠子翻我!”
然而做出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没有舍得真格用力捏住她哪里,只好挠她的痒痒。
月贞一面缩着脖子躲,一面笑倒在榻上,怕给人听见,一连剜了他好几眼,“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快松手!一会给人听见了。”
待他撒开手,她慢慢爬起来,在阑珊的笑意里细看他。他的脸一半蒙着烛光,一半蒙着月光,半冷半暖,有些陌生。
她一忙起来就忘了这张面孔,真是一点没空去想。但还得承认,同他在一起是松快愉悦的,不必担着一身沉重的担子。
她倏地明媚一笑,“你生气了?”
一霎问得蒋文兴鼻酸,他近近地看着她,神色渐渐发生了微渺的变化。
他在想,她一定猜不到,他得闲时都在想她,忙时也要抽空想,其实多半时候是在想她有没有想自己。知道是没有,胀着满心的苦意,竟又更想她了。
真是报应。
作者有话说:
月贞:我想爱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
了疾:被一人所爱,就像是欠了那人的债。
第53章迷归路(三)
夜里的烛火永远是昏沉沉的醉意,带着想亮亮不起来哀愁,四下里包涌着黑暗,衬得它而有种奄奄一息的凄寂。
蒋文兴心里有一带心酸地,想着这心酸实在非他所要的,更添没奈何的心酸。他知道自己是有些爱她了,却不肯对自己承认。他往后退一些,刻意挑挑眉,露出轻浮的态度,“可不是?简直气得我心肺疼。”
月贞看他不过是玩笑,心里很轻松,脚步也很轻松地走去倒了盅热茶来给他。
刚转过身,就给他忽然拉着跌在他怀里。她回头骇异地瞪他一眼,“我也要吃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