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程家宅院熄了灯,一切寂静中,唯有淡白的月色洒了一地,照出垂花门外两条高矮不一的影子。
程怀靖鬼鬼祟祟地蹲着,程怀章则抱着胳膊背靠在门上,两人略等了一会儿,程婉燕和程婉荷便手拉着手从甬道尽头轻手轻脚溜了过来。
四人汇合后,程怀靖先抱怨道:“你们好慢。”
“嬷嬷没睡着,我们怎么溜出来?”
婉燕反驳,“你们又没人看管。”
“别吵了,先商议事情。”
程怀章把手摁在程怀靖脑袋上,又将目光瞥向两个妹妹,“佐领先前说,汉军镶蓝旗是八月十八日进宫对不对?”
二人点头。
“大姐已经入毓庆宫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会两个都被记名的,”
程怀章慢慢地分析着,“婉荷更小,若说可能,或许她更有可能被撂牌子。”
婉燕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撑着道:“没事,若真如此,有大姐在宫里,我们两姐妹能相依为命,我不怕。”
程怀章沉思片刻,继续道:“大阿哥府里人多,今年恐怕不会再进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指婚的旨意已经传出来了,我问过郎先生了,他在京里那么些年,见识得多,指婚嫡福晋时一般不会再添伺候的格格,顶多再指个侧福晋。”
婉燕神情跟着灰暗下去,那她若是被记名,便是充备后宫了。她家世不好,估计也不可能封什么贵人,恐怕连答应都够呛。
何况。
万岁爷都已经三十九岁了。
婉燕心里惶惶然,不免有些带到了脸上。
“说不定你们两个人都被撂牌子了呢。”
程怀靖安慰道,“你生得又没有大姐好看,咱们家家世也一般,就别多想了。”
“虽不是怀靖说的这个缘由,但的确先别自个吓了自个了,”
程怀章却忽然道:“等你们进宫那天,醒着神好生留意着,我总觉着大姐会想法子帮你们,你们就跟以前一样都听她的就是了。”
婉燕婉荷想起大姐在家的时候,小时候她们不懂事,被大姐收拾得那叫一个惨,但她们只要一起出去,若是被人欺负了,大姐却每每都是保护她们的那一个。
因此程怀章这话很有信服力,婉燕立刻就松了口气。
婉荷却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怀靖从地上拽了个草根放在嘴里嚼,又斜睨了一眼自家大哥那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不知死活地嘿笑道:“大哥,你今年那么急着考举人,是不是也是为了大姐?”
程怀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大姐进宫前,你虽然爱看书,但却总看些什么《天工开物》、《梦溪笔谈》之类的杂书,但自打大姐进宫以后,你虽不言语,这几年却恨不得拉屎的时候都写一篇策论出来,我还不知道……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啰里啰嗦,滚回去睡觉了。”
程怀章冷着脸拔腿就走。
婉燕和婉荷见了不由捂嘴笑,两人也偷偷往自己屋子溜,要进屋前,婉荷忽然小声道:“二姐,其实我不怕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