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门旁,看着昕儿从地上缓慢的爬起,她面上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当她转过身上,那丝痛苦已经消失,只余下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李元吉愤怒的握紧拳头,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真真的令人厌恶。
听见软轿内传出的声响,两个轿夫抬起软轿正要离开,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屋中传出,“那个高的小厮留下来,我有事要吩咐。”
高的?转头看了看重八的头顶,李元吉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重八歉意的看了看李元吉,不敢停留,快步跟在软轿后渐渐远去,他不停的回首张望,直到竹林旁,李元吉仍能从他面上看到歉意。
垂手站在屋门外,看凤姐姐埋首手中的女红,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那种风情令人忘记了她的丑陋,如同一个绝世的美人儿一般,虽然已经苍老,但风韵犹存,那是一种令李元吉心动不已的风韵。
“你和昕儿去把屋顶修好,”
威严的声音令李元吉猛的从幻境中清醒,待他抬首看到凤妈妈丑陋的脸,情不自禁的垂下首,“再过两月,便是雨季。”
抱着梯子走到屋边放好,用力摇了摇,确定放稳了,这才转过身对昕儿笑了笑,“昕儿,咱们上去吧。”
在身后小心的护着昕儿,看她慢慢爬到屋顶上,坐在屋脊之上,慢慢的移动,李元吉爬上屋顶,连连摇手,压低了声音,“昕儿,你就坐在这儿,我一个人能行。”
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屋顶正中有三块瓦碎裂,李元吉蹲下身仔细查看,从横向的裂纹看来,这三块瓦显然是被人踏碎的,而且是脚尖,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脚尖落下,却踏裂了三片瓦,这落下的力量是何等的沉重!难道这个脚印就是杀死刘啸林的黑衣人留下的?但是从涵烟所住的庭院到紫竹林相距甚远,为什么刺客一定要到此处呢?而且还踏碎了三片瓦,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
抱着瓦片上了屋顶,笨手笨脚的取下那三片碎瓦,再小心翼翼的铺上新瓦,用衣襟包着碎片慢慢爬下梯子,未及放下碎瓦,凤妈妈的声音随行而至,“去竹林里挖些竹笋……。”
提着竹篮走进竹林,清晨的雾刚刚退去,手中的锄头轻轻舞动,口中轻轻哼着小调,“昕儿,咱们挖了竹笋还要做什么?”
“收拾屋子,”
许是因为有了伴儿,昕儿的声音透着一丝喜悦和轻快,“然后做午饭、洗衣服,下午整理庭院,然后晚上清洗碗碟……。”
清洗碗碟?李元吉禁不住愣住了,他迟疑的看着昕儿瘦小的身子快速的穿行在竹林中,“昨夜不是清洗过了吗?为什么……。”
“凤妈妈说碗碟须得日日清洗,”
昕儿神情如常,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她不时用手中的竹枝拨动笋壳,查看笋壳是否隐藏有竹笋,然后抬首对李元吉愉快的微笑,显然离开那座庭院令她觉得愉悦,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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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语气里充满了向往,想必对这里的生活如重八一样充满了恐惧,只不过她不能像重八一般离开,若非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如她这般的年纪还在父母膝下承欢,何至于流落至烟花之地作苦工。
“昕儿,除了娘之外,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俯身用锄头轻轻刨松笋子四周的土,再小心翼翼的取出笋子放进竹篮中,“你怎么会到这里?”
“是哥哥带我来的,”
昕儿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有一脸的怅惘,她背靠着竹子,轻轻晃动,竹叶上的水不停滴落,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如同眼泪,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娘带着我去找爹,娘说爹在修运河,可是我们到运河旁的乌衣镇时,娘病倒了,我遇到了哥哥,哥哥带我到了这里,他把我放在凤妈妈身边,说过一段日子就带我走,可是已经半年了,哥哥还没有回来。”
听上去昕儿口中的哥哥只是一个好心人而已,在昕儿的母亲去世之后,便带着她到了太原,但是他无力将昕儿养大,只能将她放在这样的地方,却不知昕儿在此地的痛苦,看着她面上的思念和痛楚,李元吉心中一动,从前的往事瞬间回到脑中,他迅速的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快驱逐出脑海。
“昕儿,”
提着一篮的竹笋向回走时,晨雾已经完全散开,李元吉垂首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昕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看她一脸的好奇,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晶光闪动,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多像记忆中的……,不要,不要再想了,微微的笑着,“你娘还在乌衣镇等你,但是你必须长大一些,十岁,不,也许十二岁就能去见她,那时,你娘一定已经找到了你爹爹。”
那张瞬间绽放出笑颜的脸在清晨的阳光里散发着一种神圣的光辉,倾国倾城的美丽,李元吉微笑着,“昕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坚持下去,直到我们真正长大的那天。”
“好,”
昕儿伸出手,“我们击掌为誓吧,娘说,只要击掌为誓,便是一生的盟约,永不改变。”
一生的盟约吗?李元吉伸出手,在阳光下细细的查看,长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如同透明的珊瑚梗,腕间红线串着三颗玉珠,碧绿的光芒如同流淌的水,“好,我们击掌为誓。”
轻轻的互击三掌,两人相视一笑,慢慢走回庭院中,一眼便看见凤妈妈站在长廊里,仰视看着屋檐,两人一同抬首,却见屋檐下悬挂的铜铃不知什么时候裂成了两块,一块仍然悬挂在空中,另外一块掉在廊下。
“凤妈妈,”
昕儿小心翼翼的靠近凤妈妈,直接距离她三步才停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才突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凤妈妈转身走进屋,声音缓缓传出,带着一种想要隐藏,却偏偏欲盖弥彰的恐惧,“其中一个黑衣人挥剑斩裂了檐下的铜铃。”
真的如此简单吗?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其中一个挥剑斩裂了檐下的铜铃,这般的怪异,听上去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诈,那两个黑衣人为何突然到此?那黑衣人挥剑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她看到了那两个黑衣人,他们却没有伤害她呢?
这般的疑惑,可是却无从着手,整日都忙于杂务,于自己而言,这些杂务并不困难,但相对于年幼的昕儿定是沉重的负担,用过晚餐,已是掌灯时分,与昕儿坐在厨下,仔细的清洗那些昨日已经清洗过的碗碟。
“小三,”
放下最后一只碗,昕儿突然抬首看着李元吉,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你是为了刘大爷被杀才来的吧。”
心中一震,禁不住仔细观察起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子,不安的猜想她从何看出的破绽,“你如何知道?”
“是小兰告诉我的,”
昕儿轻声道:“她在水阁里见过与你一同来的那个人,她初时没有发现他,可是他的眼睛太特别,小兰还是认出了他,小兰说你们一定是为了刘大爷被杀一事来的。”
原来是这样,小兰!是那个很漂亮的与女孩子吧,因为她的美貌,所以无需在这座庭院里遭受折磨,也算幸运吧,李元吉犹豫着是否应该将自己的来意告诉昕儿,她已转过身,吃力的将最后那只碗放进碗柜中,再点燃熏香,“涵烟是凤妈妈养大的,她的一切都是凤妈妈给的,所以凤妈妈要她做什么,她一定会做。”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刘啸林是涵烟所杀?那么所谓的黑衣人也是为了掩饰真正凶手的幌子?这般的混乱,李元吉轻轻摇了摇头,“昕儿,我不明白……。”
“小兰说杀死刘大爷的就是凤妈妈,”
昕儿似乎很害怕,她的声音几如蚊蚋,“涵烟有一个情人,凤妈妈也知道,所以凤妈妈要涵烟为她做最后一件事,若涵烟做到了,她便让涵烟与她的情人离开此地,涵烟应了,可是刘大爷拿着银子来见妈妈,妈妈见了银子,便同意将涵烟卖给刘大爷作妾,这般一来,涵烟便无法帮凤妈妈完成她的心愿,所以凤妈妈便杀了刘大爷,目的就是为了将涵烟留下。”
这是真的吗?听李元吉讲述完,李世民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他觉得他已经相信了那女孩子所言,这般的简单?真的这般简单?完全不能置信,李世民踌躇片刻,抬首看着李元吉,“三弟,那凤妈妈曾经见过我,我不能去紫竹林,你带那孩子来见我。”
走进竹林,李世民果然站在林中等候,他满面的沉寂,冷静得令昕儿情不自禁的觉得恐惧,她下意识的不断靠近李元吉,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一般。
感应到她恐惧的李元吉伸手握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轻声道:“不用怕,他是我的哥哥,他只是为了刘啸林被杀之事烦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