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的速度极快,再过数日便会降雪,道路结冰之后,行路艰难,也许不能在冬至那一日赶回太原,从裴寂和刘文静传来的书信推测,父亲在他们的劝说下,似乎又有起兵的意向,但并不强烈到可以立刻揭竿而起。
原来到江都是想刺杀炀帝,顺势将弑帝的罪名推给宇文化及,这般一来,便有了起兵的借口,没想到百密一疏,算漏了昕儿,江都一行,寸功未建不说,反而耽误了许多的时日,李世民越想越恼火,若昕儿仍在秦楼,必得重重的罚她。
“|世民,”
长孙无垢咬断线头,笑颜如花一般娇颜,她举着新做的夹袄,“你来试试。”
厚重的夹袄,穿在身上如同背了一层重重的壳,李世民脱下夹袄交给长孙无垢,淡然笑道:“很合身,不用改了,现在昼长日短,做这些着实耗费眼力。”
挑开车帘向外张望,只见昕儿的马车紧随在后,她和即墨轻侯坐在车辕上,相谈甚欢,昕儿一边说话,一边拈针为即墨轻侯缝补衣物,看她运针如飞,手法娴熟,想是做得久了,从前在秦楼,她只会舞剑弄刀,没想到……。
微笑着回到车中,待埋首书卷之中,面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皱眉看着书上的文字,只觉心乱如麻,原以为昕儿已完全在掌握之中,这才提议将她留在身边做为人质,没想到一次江都之行,竟然会发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究竟是什么令昕儿有这般巨大的变化呢?这几日以来,这个疑问时时徘徊在李世民心头,这样的变化也许不完全是因为杨广吧!虽然血浓于水,但自己绝不相信昕儿对于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甚至在那一刻之前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她父亲的人会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那么改变是因何而来呢?也许是即墨轻侯吧!他自幼在终南山中长大,与明月清风相伴,李淳风性子随性,绝对不会告诉他这世间权力斗争的残酷,那么,他就有可能说服昕儿出手救她的父亲,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样的猜测,当时看得非常清楚,即墨轻侯并未开口,那么昕儿究竟为什么……。
犹豫良久,从书堆中抬首看着凝神于手中针线的长孙无垢,“无垢,当日的情形你看得很清楚,你是否觉得昕儿出手救杨广非常奇怪?”
“奇怪?”
长孙无垢失笑道:“怎会奇怪?虽然从未相认,但血肉连心,我想昕儿是下意识所为,甚至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那般做?”
血肉连心?下意识?是真的吗?不待开口,长孙无垢已然抬首,“世民,其实我觉得昕儿并不相信我们,也不像其他秦楼的杀手那样忠诚,在她心里,也许秦楼只是顾原祺为她寻觅的容身之所,她不可能对秦楼有太多的感情,当然,她也不会将你当成她的主人,甚至于她而言,你只是一个惹她讨厌的人,你用对待下属的态度和方法对待她,自然会碰钉子。”
讨厌?心中一惊,李世民诧异道:“为何?我如何惹她讨厌?难道将她关进牢里不应该吗?”
轻声叹息,长孙无垢垂首查看针脚,“世民,昕儿是不可能理解你为大业所做的牺牲的,当日在少林河畔,她能舍身救小可,就说明在她心里,人命是大于一切的,在江都之时,即使杨广不是她的父亲,她也会出手相助,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牺牲他人,她都无法理解,在她心里,牺牲别人的人,是最讨厌的吧!”
是吗?也许是吧!女子最了解女子,也许昕儿对自己的积怨是由来已久吧!这般想着,却听窗外一阵笑声,禁不住转过头,只见本跟随在车后的马车箭一般的冲了过去,依稀看见是即墨轻侯在挥鞭赶马。
这般无礼,李世民皱了皱眉,不及回头,几条人影从天而降,当前的人手中长剑连挥,马车从中一分而二,适才未见昕儿,想是坐在车中,不由大惊失色,奋身而起,却见昕儿抱着即墨轻侯已跃到半空。
定下神来,伸颈望去,半空中的人似乎不是秦楼的装束,待他们在地上站定,秦楼的杀手才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
正要下车,突见剑光闪动,秦楼的杀手们纷纷后退,随后突然后倒,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许久没有起身,昕儿和即墨轻侯并肩而立,虽然相隔甚远,但昕儿面无惧怕,只是镇定的注视着站在身前的高大男子。
跳下车跑了过去,听见脚步声,站在昕儿面前的高大男子转过身,一见他的容貌,李世民大吃一惊,那男子面如重枣,甚至连前额的头发都作赤红之色,眼大如铃,看上去异样凶恶。
不及走到近前,两个服色与赤发男子一样的年青男子已阻在身前,赤发男子转过身,李世民只听他道:“就是你杀了灰衣?”
不知他的声音是否一直这般响亮,乍听来,只觉得一阵闷雷滚过天空,声音中隐含杀伐之意,入耳极厉,情不自禁的就想伸手捂住双耳。
“算是吧!”
昕儿的声音本已甜美,此刻与那赤发男子相较,简直有如天籁,“他在与我对剑之前,已身受内伤,否则,我也不可能两招便杀了他。”
赤发的男子上下打量着昕儿,似乎在衡量她是否在说谎,半晌,他回道:“我们知道他受了伤,但即使身受内伤,能两招之内杀了他的人,武功也很了得。”
那男子说话如一条直线,毫无起伏,完全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感情,许是因为如此,更令他的声音如刀一般锋利,听上去,他是为灰衣男子寻仇,那灰衣男子如此不堪一击,想必他也不是昕儿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