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嗐”
一声:“你看能不能重新约个时间,他这个星期外派出差,在霖城呢,还得两天才能回去,下周你再回来,或者他自个儿抽空去一趟得了。”
江稚茵觉得她这完全是逃避的手段,义正言辞道:“就算真的提前进入更年期,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你还怕你姑娘笑你?”
江琳:“你不会吗?”
江稚茵跟她耍嘴皮子:“……他会偷偷的,不让你听见。”
江琳:“滚犊子。下周六再一起去,他出差一天还有三百块补贴呢。”
电话那头似乎真的有人在催她,江琳着急忙慌应了几声,挂了电话,江稚茵皱眉看着灰掉的手机页面,只能先取消预约,等着下周六的名额。
周一要去早就预定好的迎新晚会当观众,表演在学校活动中心室内举办,因为提前报过名,在门口扫码签到以后就能直接进去,也没固定座位,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江稚茵本身就是来混个美育时长的,也没打算好好看,就窝在最角落的位置,往耳朵里塞耳机玩着开火锅店的经营类小游戏。
为了保证观感,会场的灯都是暗下来的,只有舞台上亮着微弱的灯光,但她座位离得远,那点光也照不到她,周遭的一切就湮没在黑暗中。
陆陆续续有人从后门进来,大门开开合合,不时有亮光透进来,然后随着大门的闭合再暗掉。
赚取金币需要观看二十五秒的广告,等待广告结束的时间里,她察觉到自己身边坐了人,那只手松松搭在座位扶手上,因为环境太过昏暗,一点点光亮就能照出那皮肤的莹白透明,掌骨将薄薄的皮肤顶起一点弧度,衬出清瘦的骨感,像一截玉质的竹子。
不等她抬眼去看那人的脸,耳机里的广告音结束,第一个暖场节目恰好开始,舞台灯光大亮,江稚茵看见那双好看的手上,虎口处有一枚小痣。
按理说没人能仅凭一只手认出主人是谁,但在江稚茵的记忆里,手型好看且虎口处长痣的,就只有闻祈一个人。
但闻祈并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盯着舞台的方向,鼻尖沾上一点光亮,眼睑半低,缓慢眨动着眼睛。
“他弹得好听吗?”
闻祈倏地出声。
江稚茵摘了一只耳机,疑惑道:“你不是在听吗?他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
他神色未动,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又道:“助听器能听见的声音很有限,周边又很吵,他听得很模糊。”
话音刚落,他就侧过头,目光落在江稚茵身上,眼角眉梢挤出一点公式化的笑意。
“他只能听见你讲话。”
金鱼
耳后的头发垂在颈侧,映上灯光的颜色,江稚茵突然觉得痒起来,不自在地揪弄着自己的头发,一双鹿眼默默移到舞台中央的人身上。
江稚茵听过的钢琴曲少之又少,她也评价不出个一二三来,偏偏这首曲子她听过很多遍。
在高三备考末期,江稚茵短暂地焦虑过,晚上通常要熬到凌晨三四点,外头的天泛起薄薄一层光的时候才能入眠。
那时候会用手机放纯音乐,把声音开到最小,就搁在床头柜上,能让她的注意力从几天后的高考中剥离,心情变得稍微舒畅一些。
于是此时此刻,在安静地听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回答闻祈:“是《告白之夜》,很好听。”
闻祈盯着她看了很久,那视线重量如同羽毛一般轻飘,江稚茵毫无所觉,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在发呆。
整场晚会结束以后,她再也无法记起在听见《告白之夜》的那几分钟里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记忆似乎出现空白,也许那时她的灵魂曾短暂地逃离过身体。
出会场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海城的气温一直比滨城要低一些,秋天来得更早也更冷,从人满为患的会场乍然间暴露在月亮下,还能感觉到几分寒意。
江稚茵双手揣进口袋,不自觉缩了一下脖子,偏头问闻祈:“这个点儿……821公交应该没了,你会骑车吗?”
学校离她租的房子也就一公里的距离,骑单车回去也不麻烦。
闻祈点头,他们俩一人扫了一辆车,从校门开出去,外面的马路一片宽广,没什么汽车经过,这片不算市中心,也不在商圈,人影都少得可怜。
路灯投影下暖黄色的灯光,秋风大起,卷着街道两边落下的梧桐叶窸窸作响,江稚茵感叹:“海城很钟爱梧桐树,他高中学校里也有很多,一到秋天,扫都扫不过来。”
身边那辆单车突然停住,长腿脱离踏板踩在地面上,闻祈双手擒着车把手,手指勾了下铃铛,江稚茵听见这声音也停在他前面两米的地方。
“怎么了?”
闻祈的眼神变得厚重,像一副蒙上厚厚灰尘的油画,带着不可言说的意味。
空气中那种涩苦的味道似乎又开始蔓延,她明明没有凑很近,却被这气味裹挟,像情绪具象化成了一种味道。
再度开口,他的嗓音依旧平静寡淡:“你记得的就只有海城学校的梧桐树吗?”
夜色像池水中搅散的墨汁,一股一股往外吐,一点一点变成更加浓稠的黑,江稚茵看着他虚化的身影,逐渐觉得似乎能与什么重合起来。
但顷刻间又变成捕风捉影,乍一下就散掉。
她错愕了一下,然后迟疑地开口:“他还应该记得什么?”
江稚茵抖落着自己脑中的回忆,像是抖开了一块灰尘仆仆的布,她遍历这块记忆的布,并没发现什么破损,所有的记忆都规规整整地待在原地——她并没有忘记过什么特别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