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半桶热鸡血四处撒,面目敦厚和善的御医从?旁指挥,让她务必无有遗漏,遭人窥出破绽。 骑装、策棱的大?氅、纱布,水盆、地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在帐内弥散,不知情的外人乍一看绝对?会相信容淖伤重难治。 容淖注视自己被?裹上?层层纱布与木夹板的左腿,脑中不由飘过“荒诞”
二字。 先前她不过是被?海东青无意踩了一下便伤了腕骨,今日遭遇坠马拖行却仅受了些皮肉伤。 劫后余生,本?该向天?讨声侥幸,却因要应对?她给巴依尔那一枪,必须暂时装伤装瘸。 容淖并不后悔当众重伤巴依尔,因为那看似愤怒上?头的冲动之?举,实?际上?是她唯一能报仇雪恨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若她当时在冲突当场退却了,相当于默认让双方君父处理这场纠纷。 而她虽然坠马,其实?并无大?碍。 正值和谈关键时期,她这点小伤不值当皇帝大?动干戈,最终处理结果无外乎是巴依尔给她赔礼道歉。 容淖不需要那点可笑的歉意,她只?要巴依尔死,或者生不如死。 策棱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会当机立断替她做主装伤重断腿。 因为世上?之?事?有时正是这样无奈又?无赖。 若她只?是磕碰轻伤,哪怕她经历过那么凶险的坠马拖行,险些命丧马蹄之?下,她给巴依尔那一枪依然会显得师出无名。 她的那一丝侥幸,只?会会成?为凶手的辩词,可她分明已经承受巴依尔付诸行动的恶意。 只?有她伤得足够严重,她的有仇当场报才名正言顺。 事?后,她遭到讨伐与责罚也?更?少。 今日若没有策棱给的那把三眼铳,她醒神后应该也?会设法与巴依尔当场算账,不过肯定不会如此顺利。 想到策棱这人,容淖神色略微复杂…… “公主,帐内布置好了,您看可有不妥之?处。”
御医的声音唤回容淖的思绪。 容淖看那御医指导木槿将各处伪装到天?衣无缝,颔表示没问题,又?问道,“你姓什么,我以前似乎没在宫中见过你。”
这御医自进帐后,张口便问公主伤到哪条腿了,容淖回答‘左腿’,正欲暗示他几句自己这伤得仔细看,便听他面不改色下了左腿伤重断骨的诊断,忙活着让人拿柳条和热鸡血等物什来。 明显是知道内情的。 这世上?知道她腿没事?,且会暗中帮她做戏做全套的人,也?就那一个了。 不过因帐内有木槿在,两?人都没把话?说透。 “臣姓齐,供职太医院快三十年了,从?前是医士,一直在教习厅替吏目教习打下手,今冬北巡前才承蒙贵人提携升上?御医,得以出入宫廷为贵人们诊治。”
齐御医眉眼含笑,答得不卑不亢。 容淖明白了。 这位齐御医从?前大?概是个不得志的,不知如何投了策棱的缘,才得以跳过吏目,越级高升为有品级的御医。 太医院官阶分八级,头等是院使,末等为医生。 医士排倒数第三,往上?是吏目,吏目之?上?才是正八品的御医。 御医及其上?品级方可入宫为贵人们诊治,能在贵人们面前露脸,算是熬出头了。 策棱看似只?是小小提携,实?则足以让齐御医全家改换门庭。好歹是个正经官员了,太医院里不知多少白头翁只?能不尴不尬地顶着‘医生’‘医士’的名混着,一辈子连宫门边儿?都摸不到。 无怪策棱放心托付这齐御医如此隐秘之?事?。 容淖的真伤假伤处理好了,帐内一切也?伪装到位,但齐御医不能立刻出去,接骨不可能这么快。 看棚的帐篷空间不大?,齐御医唯恐自己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惹公主不自在,尽量找些轻松话?题与容淖交谈,不知怎地说起了和大?人。 “那和大?人乍见公主所赠卷轴,攘臂而起,激动万千,竟是不药而愈了,负责诊治他的太医都啧啧称奇呢!”
齐御医闭着眼瞎吹捧,“早听闻公主同太医院几位圣手学过医术,由此足见公主学业有成?,连祝由之?术都有所涉猎。”
木槿在旁险些憋不住笑出声,容淖则唇角轻抽一下。 策棱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竟喜欢被?人阿谀奉承捧臭脚吗! 他提拔的这位齐御医简直是…… 傻子都琢磨得出那和大?人分明是被?她赠送的卷轴内容吓精神的。 这齐御医为了拍马屁竟能面不改色扯出了上?古祝由,如今养心殿造办处可都研制出西药了! 一杆子倒退上?千年。 为防齐御医继续拍这种让人头皮麻的马屁,容淖主动问,“我教你?”
齐御医一愣,笑容尴尬起来,呐呐不再出声。 他又?不是傻,岂能听不出这六公主是故意堵他嘴。 六公主无缘无故给和大?人一个外臣送礼本?就古怪,正好这礼还‘治愈’了疾病。要说这里面没点弯弯绕绕的事?,谁信啊。 既然是不便为人知晓的,他才不想听。 知道太多的人可活不长。 - 容淖这边不尴不尬地说些闲话?,气氛平和。 距她们不远处的帐篷里,却是剑拔弩张,众人大?气不敢出。 “昔年准噶尔部噶尔丹自杭爱山过,挞伐漠北,我携子上?阵御敌,六个儿?子死得只?剩个最小的巴依尔。他能活到今天?,全仰赖他五个哥哥以命相护,说总要给多罗特部留个火种。”
多罗特汗笑意狠,神情阴鸷如恶鬼,恨声施压,“万没想到,我这丁点血脉没绝在尸山血海里,反倒废在了和谈前夕,悔不当初啊!皇上?,若今日你不能给我儿?一个满意的交代?,这和谈不谈也?罢!”
多罗特汗耳边恍惚还在萦绕巴依尔痛不欲生的哀嚎,他是进帐看过才知道,巴依尔虽侥幸留了一条命,实?际上?已经废了。 不仅被?崩掉牙,毁了容,还少了半边右耳。 据大?夫所言,遗症无穷。 往后不仅连话?都说不囫囵,还会因缺了那半拉耳朵头疼频繁。 没死,但生不如死。 皇帝幼年登基,除去三藩鳌拜之?后,多少年没被?人这般明晃晃的威胁过,心底不悦,面上?更?淡,“据朕所知,今日之?事?乃巴依尔先挑的头,致六公主坠马断腿。六公主一时气愤才会冲动回击,实?乃无心之?失。”
拿下多罗特部很重要,但没重要到让皇帝低头赔好。 否则皇帝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和谈,全权交给太子处置了。 “冲动?我看分明是早有预谋。”
多罗特汗冷笑连连,话?说得意味深长,“据我所知,六公主不通武艺,那她为何会随身携带威力强大?的三眼铳?还那么碰巧伤了我多罗特部的小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