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泽尚未说出最厌恶他打着太后名号的话,白应留便已消失不见。
可惜,白应留保得住自己,保不保得了奉赤,只得看她机不机灵,会不会撒谎。
他其实也是撒谎,来此地并非为了帮陶天泽,只不过是因着太后在此地,他要带着李尤与水墨复命。而太后预料,旁人必不认为白应留此行简单,遂是在初入客栈拴马,便安排人偷偷将账本给他。
这账本,他初看便觉惊心,心底更知陶天泽掘地三尺恐怕是自掘坟墓,却毫无立场劝告。
眼下,他只得盯着局面,或能帮其一把,也未可知。
但这般注视下,他忘记了,旁边方令人安心又喜悦的李尤能看到他们所未可见之事。
此时,她正见那个七窍流血的孩童飘荡在公堂上,转了一圈,听陶少卿将县令、县丞做过的事一一列举,拐卖、杀人、贪赃枉法。孩童觉听不懂后,便要飘出。
李尤在逃避的想法趋势下,跟上了飘荡的孩童,直至二人停在一僻静小道,孩童奇怪地转身问:“姊姊,我不是要将你吓死的,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李尤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道:“我没有死,我只是能看到你,你看,我有影子。”
孩童稀奇地绕着她转了一圈,果真见了影子。
“可是为何,姊姊能看到我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们有缘吧。”
李尤一直这样对那些魂魄说,尽管眼下,她已经知晓了为何,“你似乎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的爹娘,我找遍了这里,都不见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抛下我回家了。”
想象着孩童是从高处坠落的可怜小孩,李尤倒当真不怕她了,反而看她耷拉着小脸,只觉得不过是个孩童罢了。
“那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呢?”
“家里太远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孩童的双目沁满了泪,却化为虚无,无法洗掉脸上的血迹,“每次入城的时候,爹娘都将我藏起来,我不知道路。”
李尤叹道:“他们不要你了,便莫去寻他们了。”
“爹娘为什么不要我呢?”
“或许,他们不是你的爹娘呢?”
“可是,他们给我吃好吃的,穿好穿的,怎么不是我的爹娘呢?”
“给你好吃的好穿的……”
李尤急急刹住话锋,她也是唤这样的人为爹娘,“那还真是你爹娘,可是爹娘更要为你好啊?他们没有为你好呀。”
孩童逐渐飘至李尤脑袋旁问:“给我吃给我穿,还不是为我好吗?怎么样是为我好呢?”
李尤抱臂沉思道:“嗯……可能是要念书吧?我爹从前让我念书,我不想念,他说都是为了我好,让我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从前不懂,不过今日我懂了,我爹就是为我好。”
“为什么?”
“因为我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若不是爹爹从前让我念书,露一手便成露怯了。他那么厉害,我若是露怯了,被小瞧了去,便不敢说喜欢他了。”
孩童同样抱臂,问:“什么是心上人?”
“心上人就是想嫁给他的人呀。”
李尤看了看这个小家伙,“不过不是像你这样嫁,是……嗯……他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和旁人都不一样,我也想变成,于他而言,最特别的人。”
孩童认真琢磨着这句话,似懂非懂地指着李尤的身后问:“那个人是他吗?”
李尤闻言转身,髻下的两条辫子穿过孩童身体的瞬间,她感到心脏骤停,身子旋即轻盈了起来。
但她并未失去意识,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白应留怀中,却没有任何感觉。
“姊姊你……又死了?”
“我死了?”
她微张口,看着白应留探向她的鼻息,四处打量不知在看何物,而后将她横抱起,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中。
“我……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