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住在布兰丁斯城堡的日子里,算是见识到了莱茵有多穷,偌大的一个城堡,众多的仆人,伙食却实在难以入眼。
“莱茵,你在帮我之前,别先把自己饿死了。”
莱茵在日常准备规划,无论是推翻教廷还是光大议会,都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大事,要做的事有很多,他想让这些事生的更有规划一些。听见希尔的调侃,他也没反驳,反而顺着道:“您或许会考虑给您的盟友一点资助?”
希尔沉吟一会儿,竟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操作性,道:“让我资助也并非不可,只是这样你我的盟约就要摆到台面上来了,你的处境未必会比现在好。而且我的资助只是一时的,你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根本性解决。”
莱茵服了这位话多的公爵,他就不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在这里询问的。莱茵无奈道:“大人,我猜您是想问坎诺地界上耕种方式改革一事,如果是的话,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希尔听完微笑看他,并未提出异议,显然是真的对这件事感兴趣。
莱茵详细叙述了更改的几个方法,最后总结道:“粮食是根本,不管我们想做什么,先做好粮食上的准备是最重要的。而且农业周期长,即使从现在开始,运气好的话也要一两年才能看出成效,起码四五年过后才能比别人有明显优势。所以这几年里,情势应当以稳为主,能不打战就不打战,我们消耗不起。”
现在这个时节早就过了播种的时候,新一季的种子已经撒了下去,希尔不可能让人把那些生长出的新苗拔了立刻重种,但让人在休耕地里种点苜蓿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在他看来,这位普法尔茨伯爵是相当谋定后动的人,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对农业这么重要的领域插手的。而且坎诺几乎整个地界都进行了这种改革,比起看到成效了再跟着改变,现在开始改变的收益最大。
希尔下了决定后又问道:“莱茵,你说最好五年内不要打战,可我的弟弟们都是活泼外放的急躁性子,想让他们整整五年都没动作并不容易。而且弗兰王国边上的几个国家并不安分,随时都有可能挑起战争。到了那个时候,我身为长子,是不可能不领军作战的。我想知道,身为盟友,你是否会在这种时候助我一臂之力?”
莱茵道:“事实上,我认为这和我们盟约的关系有限,但我还是会选择帮助您。不怕叫您知道,我个人并不喜欢战争,胜利给我带来的愉悦感也相当有限,我很难不去想那些死在战争里的人。可我还是会选择帮助您。”
希尔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他能看出,莱茵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可最后的选择却不像是前面的原因所能推得的。
“或许你愿意为我解释一下?”
莱茵垂眼,有些疲倦的样子,道:“无论是教廷,还是国王与他的各个继承人,都是有军队力量的势力。我们要做的事情极度触犯他们的利益,无论一开始是用激烈还是平和的手段去改变现状,最后图穷匕见之时,都是要动用这些武装力量的。这战迟早要打,而我选择了自己的立场,不可能用不直接参与战争的名义来麻痹自己,这些死亡与我无关。我会参战,然后用虚伪的善良去对战争里牺牲的人感到愧疚。我只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减少非必要战争,然后禁止无意义的屠杀。”
莱茵是希尔见过最古怪的人,当然,不包括那个活在别人回忆里的布雷恩小姐。希尔自己也是个怀抱奇妙理想的怀胎,因此就算不能理解莱茵的坚持,也能理解莱茵有这些坚持。他许下了承诺,愿意为莱茵的忠诚提供非必要战争和屠杀的减少。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希尔扯开了话题,道:“莱茵,你的书房里为什么只有诗歌?那些空架子上原本放着什么书,现在又去哪里了?”
莱茵本来也在猜测这个问题,读过所有信件之后他便明白了,空的书架上曾经放着各种天文算数一类的科学和有关神学的著作。但在格特鲁德死后,普法尔茨把所有与她的死相关的书都烧了,只有诗歌在他眼里仍然纯洁无辜,这才被保留了下来。
莱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开了话题道:“粮食方面可以通过我所提到的耕种方式进行提升,其他的经济方面会更难操作一些。一方面要通过提高现有生产模式的效率来提高商品的产出,另一方面则是要提高商人行商的积极性,促进商品经济的繁荣。对于前者来说,最重要的是科技一词,而对于后者来说,最可行也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降税。就看公爵愿不愿意让利于民了。”
希尔知道这是对接下来计划的安排,很认真地听了,其实这中间的原理并不难,但很少有人直截了当地总结出来,希尔听过以后思考了一瞬,颇有些恍然大悟之感。他对莱茵提到的“科技”
一词最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你口中的科技指的是什么?”
莱茵道:“科技就是能将工具变的更好用的技术。我曾经和你说过,格特鲁德生前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推广科学,某种意义来说,科技是科学的具体应用,科学为科技的明提供理论基础。”
希尔抚掌道:“而现在能够学习科学的人,不是贵族子弟就是那些大学里的学生,所以我们要到大学里去拉拢人才?”
莱茵点头,道:“以你我的身份,作为学生到大学里去容易兴师动众,很可能起不到好的效果。倒不如像格特鲁德从前做的那样,提出问题,吸引学生,展开辩论,寻找人才。”
希尔点点头,道:“不过我对那些科学并不算太熟知,可能得劳烦阁下这段时间替我恶补一番了。”
莱茵道:“这是自然。其中还请殿下格外注意生物一科,生物由浅入深,但与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其中常识普及开来,对教廷是最有力的打击。对这些科学,我们要寻求擅长研究的人才,资助他们的学习和研究,如果他们有出书的想法更好,尽一切努力帮助他们扫平障碍。教廷利用传教士对人民进行思想控制,我们自然可以利用手中的笔对人民进行启蒙,让他们自地开始反抗教廷的控制。”
希尔听到这里,不禁道:“光是听着你的分析,我竟觉得多年夙愿已偿。不过你口中提到的科学,真有那么神奇吗?”
莱茵道:“它们都能得到证明,不止从理论上,也从现实里。”
希尔迟疑道:“这些无与伦比的知识,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我是说,这很神奇,可它们好像没有一个来源似的,突然某一天就蹦了出来,实在显得很古怪。”
莱茵道:“殿下,你信神吗?”
两个想要推翻教廷的人在这里讨论神是否存在才是最古怪的事,更古怪的在于希尔点了头,道:“虽然我想推翻教廷,可我相信神的存在。”
莱茵笑了一下,道:“你只是不相信教廷是神的使者。”
希尔坦然点头,他坚定自己的信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赧的。
莱茵道:“在我眼里,格特鲁德才是真正的神使。神看不下去本世纪的荒淫无度,派下他最虔诚的使者,来传播知识与希望。她曾经点燃了学子们对科学的向往与追求,各个学科的萌芽都隐约可见,一切正在向好的地方展。是教廷插了手,毁了这一切。教廷以神的使者自居,通过解读神的语句来汲取信仰,明面上让人跳脱出俗世,不要产生过大欲望,可事实上将权力紧紧攥在手里的也正是教廷。教皇、军队,哪样不是俗世的权力存在?教会只是披了神的外衣的国中之国,还踩在我们的人民肩上作威作福。神爱世人,他们却杀死了真正的神使。殿下,若您坚信您的神,请放心大胆地践行您的理想,神将与您同在。”
希尔本就意志坚定,被莱茵这么鼓舞一番,更是心潮澎湃。两人定好接下来的规划以后,便是教学与等待的时间。
希利尔送的平安信既是报平安所用,也是告状用的。几个儿子里,乔治国王明显偏爱长子希尔。这种偏爱可能来源于对旧王后布里吉特的愧疚,也可能来源于新王后玛丽家乡温特王国对弗兰的虎视眈眈。希尔并不在意偏爱背后的真相,他只是擅长利用已有的一切优势。
他如今在坎诺的地界上,身单力薄。莱茵虽能提供周全的保护,但希尔并不希望两人的联盟关系过早暴露,那么他想安全回到王都就需要乔治国王出力了。
莱茵坦言道,他相信希利尔能完成这个任务,且在他的骑士团里,他只相信希利尔能完成这个任务。若是希利尔失败了,他劝希尔放弃隐秘归王都的想法,由莱茵的人光明正大地将他送回去。
在等待希利尔的好消息的时间里,莱茵化身成为希尔的老师,让希尔度过了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希尔悟性不错,可耐不住莱茵将度把握的太好,教授的知识永远在希尔接受能力范围上的一点点,让希尔不得不打起十足的精神去听。偏偏莱茵这里伙食还不好,希尔学了半个多月,人都瘦了一圈,正好回去和乔治国王卖惨。
想到这里,希尔不禁打量莱茵一眼,甚至怀疑他是有意为之。可见莱茵神色正直,面容端肃,又忍不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希尔临走之时,道:“好好治理坎诺,希望下次再见之时,你我的目标已有大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