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行又道:
“不过,这件事我却听过另一种版本的传闻。那章鸿文章大侠,好像并非由穆白害死。当时在场的高手还有一位,名唤‘苗疆蛊皇’苗决明。那章大侠正是一时不察,才中了苗决明的暗算。”
店小二道:
“呀!这位爷,这可不兴说啊,那苗……”
他语气焦躁起来,心下早把江知行祖宗上下十八代给骂了个遍,原以为他不过是个消息闭塞、傻不愣登的半大小子一个,口中却说出这等惊人之语,让邻桌的那几位爷给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他连忙分神去注意那吵嚷的一桌客人,见他们仍是酒气熏天、开怀豪笑,一派畅所欲言之景,仿佛无人听见江知行刚才的话,不禁略略心宽,忍不住提醒江知行道:
“这位爷,方才的话好在就只有你我二人听见,出门在外,可得学着点瞧人脸色。你可知那桌客人什么来头?”
江知行笑问道:
“正要向阁下请教。”
店小二心想这小子口无遮拦,又一副妄自尊大的派头,老子自然没义务提点他了,迟早得有恶人收拾了他。
只是那几两银子还没来得及进口袋,不便横生枝节,透露些消息给他,教他日后死得明白也无妨。
心念及此,他又低声道:
“这位爷,你方才提到的‘苗疆蛊皇’苗决明,那可很有来头啊。不瞒你说,正是这位苗决明苗先生,亲眼目睹了章大侠的遇害现场,好在他身手矫健,穆白想要两个一齐做掉,不是那么容易。因此苗先生一逃离穆白的魔手,便诏告天下英雄,誓要为这‘三尺剑枯’章大侠讨个公道。”
“放你的狗屁!”
万万没想到从店小二口中透露出此等消息,江知行终是按捺不住,“砰!”
地一拍桌面站起。
他双目圆睁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
“这等不实传闻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穆白想杀了章鸿文、苗决明二人?苗决明从她魔手中侥幸逃脱?苗决明召集天下英雄,要替章鸿文讨个公道?我问你,这一切你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
这一路上披星戴月,偶尔午夜梦回时,念及最多的便是章大哥章鸿文,他哈哈大笑的音容仿佛挥之不去一般,几乎要刻入他的脑海。
如今听到与实情全然不符的陈述,不仅是造谣诬陷了穆姑娘,还对故去的章鸿文是一种莫大的侮辱,教他如何不气?
被惊到的店小二连连后退,连桌上的几锭银子也顾不上了,两腿颤支持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江知行还没来得及思索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邻桌已经有人冷冷抬头,阴鸷的目光犹如嗜血凶兽。
他骨节分明的左手在身前屈指成爪,抓了张方凳就朝江知行掷去,急飞行中带着“嗖、嗖”
的破风声,就要往江知行头顶砸落。
穆清蘅早就反应过来,就要提气起身,以归尘剑挡住这记偷袭。
钻心的疼痛突然在胸口蔓延,还没站稳的她步履踉跄,只觉眼前天昏地暗,身子一歪差点栽倒。
她关怀江知行心切,知道这毒好巧不巧,在这致命的当口作,连使剑的力气也没了。
心念电转,她当即强行压下身体痛楚,手一松扔掉长剑,随着“铛!”
的落地声响起,她猛地将江知行扑倒在身下,勉强将他覆住,只盼能用身体替他挡下这一记。
穆清蘅双眸紧闭银牙紧咬,正等着背上传来方凳砸落的钝痛,“轰!”
的一声却在上方响起,纷纷扬扬的碎屑洒在身上,仿佛细痒地挂上耳廓的蒲公英。
“谁?”
那掷出方凳的客人冷冷问,狭长阴鸷的双眸一瞥,正看见那跨过门槛走进的中年妇人。
江知行被穆大傻子压在身下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视线未被阻隔,他正好面朝大门口,把一切都瞧得仔细。
那中年妇人打扮朴素,只在鬓边斜斜地插了一只莹白簪子。
她神情温婉,全身上下拾掇得纤尘不染,仿佛自云端飘落,但她迈步进来的跫音听来又十分有力,每一下都踩落凡尘。
那中年妇人低垂眼帘,不引人觉察地朝江知行二人望上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她终于开口说话,语调轻轻柔柔,仿佛春三月从树梢头飘落的杨花。
“打扰了几位喝酒的雅兴,实在多有抱歉。只不过近日江湖传闻,那害死了‘三尺剑枯’的穆白,出现在了这江州地界,因此左盟主、苗先生都闻风而动,汇聚天下英雄好汉前来斩妖除贼。眼下撂着这等大事不管,却在酒楼喝一场不怎么痛快的酒,英雄好汉四字,可不是这么当的。”
她此言一出,那桌吵嚷的醉汉们倏地噤声,齐刷刷的扭头过来,一个个醉眼朦胧,口里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