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不停地在脑海中模拟着若是再遇上类似的情景应当如何自处,船身的摇晃让他有些不适,时间长了竟有些晕乎起来。他摇了摇头伸手揉着太阳穴,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该不会是晕船吧?
正想着,就听舱外再度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杨莲亭学了个乖,先是闪进货箱后面遮掩好自己,而后仔细辨识着来者的脚步声:轻而均匀,落步沉稳,应该是“那人”
无疑了。
果然下一刻那人已推门进来,手里还拎了个瓦罐。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他不禁松了口气,庆幸于自己判断正确。那人放眼望了一圈没看到人,也不着急,径自道:“出来罢,我给你拿了清水,过来喝点。”
杨莲亭依言从货堆后面走出,才知道这人竟是去替自己取清水的,难道之前他看自己吞咽的那一眼就想到这件事了?看不出他倒是个细心的人。
那人对他脸上感激的神色视而不见,径自坐回了先前的位置,扬起下巴点点面前:“喝完过来坐!接下来的事儿咱们也该商量看看了,你不会打算就这样混下去吧?”
杨莲亭捧着瓦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虽觉水中有些说不出的苦味,但总算解了之前的干渴,不禁长嘘一口气恋恋不舍地将瓦罐双手捧还给了那人。“打算……唔,我确实有点想法——这水好苦!”
那人随意伸了根手指勾过瓦罐,闻言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喝饱了?不错,不枉我特地加了点料在里面。”
此言一出,杨莲亭顿时睁大了眼,口中弥漫着的苦味瞬间被无限放大:“你加了什么?”
那人淡笑不语,只是摇晃着指尖上挂着的瓦罐,里面犹剩小半罐水,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响动,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天真无知。杨莲亭看着他脸上讽刺的神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隐隐觉得胃中一阵翻腾,说不出的难受。
“你师父没教过你,出门在外不要轻信旁人吗?”
见他一脸铁青神色难看,那人总算悠悠地开口道,“给你东西就吃,给你水就喝,是不是给你找个人家卖了你还得帮着数银子?嗯?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天真的小鬼,就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防备的还敢出来乱跑,嫌命长了?!”
“你!”
杨莲亭气急,然而想到自己之前所做,可不就是像这人说的一般缺乏警惕心?被算计了还犹不自知,甚至之前还因为对方到来而松口气——实在是太天真了!他恨恨然地盯着那个人握紧拳,犹豫着是应该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上前拼命还是等待他的后续?这个人……
“呵……”
见少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那人忽然一反之前恶意的神色笑了起来:“你当真了?我骗你的,水里没有毒,不过是一些防治晕船的药罢了!”
杨莲亭一怔:防治晕船的药?
那人见少年呆呆地站在那里满脸不敢置信,笑声越发低沉愉悦起来,干脆站起身拍拍他的脸颊,被一把打落也不在意,道:“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你这城府也太浅了,怎么在江湖上混?这次就当我给你个教训,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小鬼!”
“……”
杨莲亭咬紧牙关瞪着他,一时无语。他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刻内心百转千回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停巡回:这人实在是太奸诈了!他说的话时而真时而假,自己根本无从判断哪一句可信。
那人见他兀自瞪着自己,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摇摇头道:“有时间瞪我不如先考虑考虑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小鬼,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既然你我都另有目的,我看你功夫也还不错,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二十二、
怀疑
“合作?”
到底曾被胜叔教过一年,加上在这个人手底下连连吃亏,杨莲亭此次终于学了乖,没有贸然冲动地出手,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了一句。
“我并不是来自什么朝廷,而是黑木崖。”
那人说着伸手指了指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所在的方向,杨莲亭顿时一惊:黑木崖?那不是东方所在的地方?这人竟与东方一样属于神教,真是好巧!
那人对他的惊讶视而不见,径自续道:“教中与那些国家也有些生意往来,江湖不同于朝廷,无所谓对方有没有贸易勘合(注一),只要有利润赚就好,但必须讲究个公正公平。这些红毛鬼们最初来我大明时低三下四,最近却越来越猖獗,多次与我教中发生冲突,态度嚣张,令人生厌,而且时常巧立名目耍诈使赖,一会儿自称‘满剌加’,一会儿自称‘佛郎机’,反复无常得很,我便是来此调查他们的背景的。”
杨莲亭听得似懂非懂,他才不管什么“满剌加”
或是“蒲丽都家”
,听他言语之中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红毛鬼们了,忙道:“你认识这些人?那——”
“我不认识。这些只不过是我来之前查的教中交易记录罢了。”
那人一眼便看出了杨莲亭的打算,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救父心切,只是此刻船已开动,暂时是下不了船了。不过据我所知,这样的商船通常不会只停一个港口,只要在他们下次停泊之前找到令尊,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此话当真?”
杨莲亭闻言大喜,伸手扯住了他的手臂道,“下一次——他们下一次还会停在大明境内吗?”
那人本想说“这个倒是不一定了!我又不了解外国商船的航线!”
但是看到少年明显带着期冀又强忍失落的神情,忍不住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安慰他道:“会的。我大明地大物博,这些人又怎会只去一个地方?想必是有下一个目的地的,比如广州或者福建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