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本来含笑的唇因为瞧见宋梦驰身边的人而又落下。
林宴几人也跟着宋梦驰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什么玩意儿?”
宋梦弛挑开脚边箱笼,扫了两眼眉头抽抽,随手拎起面上放的一个褪色的绸布娃娃,毫不留情怼她,“你多大了,没断奶吗?”
再一看那箱里,装的都是她旧年的小玩意,什么陶土偶人、檐下六角铜铃……
宋星遥气急败坏从车上跳下,劈手将娃娃夺过塞回箱笼,砰一声阖上箱笼,气得骂他:“你开我箱笼做什么?我的东西我爱带多少就带多少!”
宋梦弛宠她归宠她,该骂的时候毫不客气,宋星遥在他面前任性嚣张,也从无忍让,兄妹两个吵着架长大的。
“塞不下了啊!”
因有外人在身后,宋梦弛倒还勉强守着风度。
“我自己想办法。”
宋星遥不肯让步。绸布娃娃是她母亲手缝的,从小就在枕边陪她睡觉,此一世复生后她第一眼见到并且每夜抱在怀中的东西。陈旧的娃娃身上有属于岁月的气息,是唯一能安慰她这颗惶惑不安却难对人言明的心,让她汲取到这辈子最稀缺的安全感的旧物……
这箱旧物,都属于过去,是她在洛阳成长的痕迹,带着无数故人的气息,而这些故人在往后的十年中,远去的远去,病故的病故……比如她的祖母。她曾经懊恼过自己迁居入京时为何没带上这些旧物,以致在往后十年只能靠回忆去想像洛阳的明媚阳光与故人,如今就要弥补自己。
非是她固执,而是这些失而复得的旧物,承载着她失而复得的岁月,只有看到、摸到,她才能真正相信,自己从那场噩梦中回来了。
那么,让她再任性些又何妨?
方遇清倒笑了:“六娘子真是赤忱可爱。”
“我看是幼稚,像没断奶的孩子。”
宋梦弛自然无法理解她的不安,气得拿脚往箱上一踩,“我说不许带就不许带!”
活脱脱一个霸道恶兄。
俞深捏捏眉心,有些头疼这对兄妹,转头却见林宴盯着宋家兄妹出神。
兄妹……宋星遥和宋梦驰也是兄妹,但与他家对比,却显然完全不同。天下兄妹,似乎真的很少像他与林晚那样……或者说,很少像他母亲那样,从小到大那般要求他。
“宋梦弛,把你的脏脚拿开!”
宋星遥气得想踢他的脚。
兄妹两人从重逢时的相亲相爱,转眼火花四溅,两看相不顺眼。
“我那马车还算空,搬到我那里吧。”
林宴开口。
宋星遥正把宋梦弛往旁边扯,闻言回头,眉眼俱冷果断道:“不用。我家的事,不劳林公子费心。”
一边又大声喊,“阿海,好了没有?”
祁归海的头也从马车内钻出,顶着一额头亮晶晶的汗珠道:“马上好,能整出空位来,六娘子交给我便好。”
宋星遥冲着宋梦驰和林宴挑眉反问一句:“听到了?”
人便随之转身,又到马车前,只道,“我来帮你。”
祁归海自然而然伸手,宋星遥借力一握,人轻轻松松跳上堆满箱笼的马车。
方遇清摸摸鼻头,刚想打趣几句,忽觉身边的林宴呼吸发沉,他下意识看了眼,极其稀罕地看到林宴眸中飞快闪过的一缕异色。
谈不上是愤怒还是嫉妒亦或是其他情绪,方遇清只觉得那异光像剑,劈开他无俗无求的寡色,露出其下猩红——有那么点不为外人可探阴沉。
方遇清纳闷。怎么神仙……也有不可告人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