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和如云都没有注意到青年神色不太对劲,像是陡然被人抽去了生机。
洛擎远觉得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如墨?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想必定是临死前产生了幻觉,如墨和一众暗卫为了护住他,在战场上被叛徒射成了筛子,何其可笑。
“大公子?”
如云也喊了一声。
如云?
洛擎远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色熟悉又陌生,他忽而心神大震。刚才他一直闭着眼,周身那份挥之不去的彻骨严寒,他以为是濒死前的感觉。
洛擎远伸出手,手指修长好看,手背有几道不明显的伤痕,手心和指节处只有握长枪时会留下的茧,少了后来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伤疤。
此刻,他手脚都被冻得麻木,饮下毒酒后五脏六腑被锐器搅动的疼痛遥远的像是一场梦境。
看现在的情形,他是回到过去了吗?
洛擎远又曲起手指,却不小触碰到轮椅上的机关,几根银针飞出,钉在了不远处的梅树上。几乎是瞬息之间,梅花便凋谢了,落在地上又被风卷走,树木变得光秃秃,立刻失去了生气。
如墨和如云垂首立在身后,像是对这样的场景不陌生。
洛擎远也想起来了,他受伤后精神一直不大好,后来又被人下毒,养了许久也不见起色。于是,他脾气就变了不少,强忍着不去迁怒身边人,只不过院子里的不少树木都被他祸害。最后,师父被他气得离家出走,扬言他再胡闹就再也不给他配置毒药。
想到师父,洛擎远眼里闪过一丝温情,很快就被难过取代。
那些一心对他好的人,最后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回屋吧。”
洛擎远低声说了一句。
卧房里烧着炭火,与天寒地冻的外面比就像是两个世界,洛擎远原本麻木的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遍及全身的疼痛也随之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抬手屏退四周的下人,转动轮椅到达铜镜前。
镜子中的青年看起来略显苍白孱弱,高大的身躯被禁锢在轮椅之中,丝毫不见后来被人称作杀神时的暴虐模样。洛擎远心道,他当真是又重活一世吗,亦或只是临死前的一场美梦。
洛擎远余光瞥见桌子上还未收好的木匣,记忆随之涌现,那里面装着一个他亲手制作的袖弩,匣子内部的边角还刻着不易发现的几个字:赠知意。
他已经知道此时的年月,景明七年,正月二十,陆知意的十六岁生辰。
景明六年开春,十九岁的他被父亲带去了北境战场,对付每年这时就侵扰边境的草原人,结果遭人暗算,废了一双腿。
之后,他就成了洛家彻彻底底的弃子。
然而,此时的洛擎远却没工夫考虑其他事,他脑子很乱,陆知意的名字纠结缠绕在他心上,不断拉扯,仿佛有具象的血珠自他心口滑落,比身上如跗骨而生的疼痛更难忍受。
陆知意,洛擎远无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只是当他闭上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十六岁时陆知意的模样。
还没等洛擎远想明白,窗棂忽然被人用小石子砸了一下,随即就是陆知意欢快过分的声音:“洛哥哥!”
洛擎远打开窗户,陆知意正坐在院墙上对着他笑,眼里映着冬日的暖阳。洛擎远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日光明亮,晃得他眼睛有些花。
“洛哥哥,你看见我不开心吗?”
洛擎远垂下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眼前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陆知意联系在一起,但他语气仍是不算好:“多大年纪了,坐在院墙上像怎么回事?”
陆知意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他撇撇嘴,笨拙地爬下墙,小声咕哝道:“每次都这样凶,比父王和太子哥哥都烦人。”
洛擎远冷冷地看了陆知意一眼,陆知意立马讨好道:“那还是父王和太子哥哥更烦人一些。”
洛擎远几乎快被气笑了,小混蛋一点良心都没有。故人的面容一个接一个浮现,洛擎远握紧拳头,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陆知意。如果他没有因为受伤消沉,如果他能早一点振作……那他和陆知意,是不是也能换一种结局。
“你来做什么?”
陆知意却皱眉看向正弯腰将院子地面填平的奴仆,恼道:“洛哥哥,这梅树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爹爹院子里求来的。”
洛擎远下意识道:“抱歉,我……”
陆知意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没关系,只要洛哥哥开心,整个园子的梅花全没了都行。”
洛擎远思绪又被往事淹没,他尽力掩饰了语气中的负面情绪:“陆知意,亲人对你的宠爱不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