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过是随便和两位娘娘聊聊,”
明珠从果盘里拿了根香蕉递给康太妃,“要是冲撞了娘娘,或是坏了宫里的规矩,还请二位娘娘体谅则个。”
这事点到即止,明珠并没有深问,一来今日到底不是适宜说话的时机,二来两位太妃对她的芥蒂颇深,可归根到底,只怕还是宫里面的主子下了禁口令。
明珠和尔雅走在长长地街巷上,在往别馆的路上,贞顺门下,远远地瞧见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麒麟袍,前头还带着文臣补子,衣襟上面的仙鹤飘飘欲飞,竟然是张季尧。早知道父亲已经抵京了,看样子已经调到御前了。
他果真是领了翰林院原判一职,同殿阁大学士们一同共商国是,年根底下又到了科举殿试的时候,在这时候任职,也算是替皇上选了一批天子门生,自然是前途无量,风光无限的。
父女相见,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张季尧养精蓄锐多年,早就知道为人该藏拙,如今就算是身居高位,模样也十分的澹泊从容。明珠走上前还没来记得说话,就见张季尧对着她拱手一揖:“臣张季尧,见过莘乐郡主。”
她是太后认的干闺女,算是半个皇亲,自然是先认国礼再行家礼的,明珠忙侧身避过了:“父亲这是做什么!”
明珠给张季尧扬手蹲了个安,张季尧静静地瞧着自己的这个女儿,看着她来的方向,只怕是刚从皇子馆吊丧回来,她素着一张清水脸,身上蟹壳青的褃子上面绣着竹叶,当真是天香国色的好模样,他瞧了女儿好一会儿,才问:“你如今在宫里过得好么?”
明珠点头:“主子们都是好相与的,太后对我也颇多照拂。”
自己的女儿打小在贵女圈里,就能把关系处得游刃有余,送她进宫这几年,身上又添了许多天家的贵气,张季尧点了点头:“有翡来京中也有几日了,她整日嚷嚷着无聊,过几日让她递牌子进来和你说说话吧。”
有翡的性子她清楚,那是无风都能起三尺浪的主儿,让她进宫,只怕要把主子们都得罪了,明珠顿了顿说:“宫里如今大皇子新丧,实在不是让有翡进宫叙话的好时机,待过几日消停了再说吧。”
张季尧是愿意抬举明珠的,他如今把宝都压在了大闺女身上,自然也乐意顺着她的意来:“那就依你,只是如今你已经是莘乐郡主了,家里不指望你福泽庇佑,只是你妹妹的亲事还要你上心。”
他到京城没几日,反倒就听到了不少明珠的美名,她为人宽厚,体恤下人,在宫里确实落下了贤明的好名声,他这做父亲的脸上颇有荣光。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明珠便和父亲请辞了,张季尧看着明珠亭亭地绕过垂花门,纤纤地走了,心里还升起了几分复杂来。
当年送女儿入宫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舍,如今知道女儿就要嫁人了,嫁给的还是这天家的子嗣,就觉得怅然若失似的,到底是自家的女儿,就算早些年对她有些疏忽,可血脉至亲怎么能割舍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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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更远了,尔雅才轻声说:“主子可不能让二小姐入宫。”
明珠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声音也是极轻的,好像飘忽在半空似的:“我如何不知道呢,有翡不是什么安生的性子,到时候当真是不好收场。”
可凡是却不是她能预料得到的,转一日一早,明珠吃罢早饭的功夫,就听见有人传话,说是郑贵人把二小姐传进宫了。明珠正在服侍太后吃饭,太后身子不好,每餐进得不多,听闻此言,摆了摆手让明珠把盘子都端走,明珠拿着帕子替太后净了手,太后才问:“你家有翡,今年多大了?”
明珠把帕子递给熙和:“有十五了。”
太后嗯了声,长叹道:“当初你入宫,也是这么大,是不是?”
明珠笑得沉静:“奴才进宫的时候,确实是十五。”
屋子里的瓜果香气也遮掩不住屋子里的苦味,她打量着明珠说:“你瞧,人人都乐意往贵主眼前晃,怎么你还乐意待在哀家这行将就木的老婆子身边呢?”
明珠的模样十分的温驯:“我小时候母亲就病故了,太后抬举我,认我做了干闺女,我除了承欢膝下,侍奉左右当真是无以为报了,要是太后觉得我伺候的不好,我才不往太后眼前晃给您添乱呢。”
就这样一个好孩子,太后心里很是喜欢,她原本就想着,不愿意嫁给她儿子,就认作干闺女也好,如今看着,当初自己确实也没看错人。她的目光落在了明珠耳垂上的翡翠珠子上,看了好一会儿,隐约想起来这坠子怕是当初兰贵人的,可她没有说破,只拍了拍明珠的手:“你昨日去皇子馆,情形怎么样?”
这话题很是沉重,明珠抿着唇说:“如今里头都封了,我只在外头燃了点纸钱,皇后主子伤心得紧,旁的也就没什么了,除了郑贵人,宫里头的小主们应该都到齐了。”